等简南收拾好一切,苏益还在座位上拖延时间,每次他都留到最晚,已经习惯了。
却不想简南凑到了他面前,“苏益,你怎么还不回家?”
“……不想回去。”
“你的声音真好听……”少年的脸颊因激动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悲剧的是,他搞错了重点。
苏益,“……”
简南问,“苏益,为什么不想回去,你和家里闹矛盾了吗?”
苏益不置可否。简搁在一旁,索性撑着身子跳坐到苏益的课桌上,自来熟到令人发指。两条白瓷般的腿晃来晃去,荡得苏益一阵眼花,人也跟着晕乎了。
简南二话不说握住了苏益温热的手,诚恳的说道,“家庭矛盾嘛,只要你多和大人沟通,什么都可以解开的。”
“切,”苏益厌烦的甩开他软软的手,道,“你懂什么。”
简南看着他笑了笑,“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小时候我也和大爸小爸处不好关系的。……胡同里都管我叫没妈的孩子,我气急了要和大爸小爸闹,后来干脆就不理他们了……”
他的声音似是沉寂在了过去,苏益那时再冷傲也不过一半大的孩子,在听到简南口中吐出大爸小爸这些词时还是膈应了一下,他皱起眉,同性恋吗?
“苏益,我有两个爸爸。从我懂事被人骂起,就一直在埋怨他们。……”简南悠悠的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但你看,我现在不照样活的很开心。”少年耸耸肩,握着苏益的手甚至冒出了微热的汗,“相信我,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苏益没有回答,甩开他软绵的小手,动手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一起回家?”
“……好!”
两人习惯性逗留到夕阳西下才回家,渐渐的也熟络起来。简南是班级公认的捣蛋鬼(虽然没做出过真正出格的事),藐视纪律、目无师长、上课随性,遇到讨厌的课程就双眼一闭捂着耳朵会周公去也,而这种洒脱正是苏益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当时还受制于养父的苏益只能扮演好他的乖宝宝学生模范,正是这天南地北的个性差异才吸引着两人越走越近。
进入初三下学期,班级里气氛都紧张起来,面对三大考之一——中考,每个人可都是卯足了劲头认真对待,势必要挤进以升学率出名的市一中高中部。
而简南却连着三天没有来上课,苏益隐隐有些担心。他清楚的记得那天,10月19号,班主任破天荒的拿出一节语文课开了场“爱心温暖你我他”主题班会。
简南发育迟缓的娇小个头站在班主任旁边,小小的一团,不哭亦不闹,呆滞的站着,那空洞的神情好似与整个世界切断了联系。苏益的心里一惊,已经隐约明白了将要到来的是什么。
班主任的嘴巴一张一合,他只捕捉到车祸……遇难……这些关键词就已经让他止不住的发颤。一个接一个的同学走上讲台拥抱简南,满口生硬的安慰。
简南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走回自己的座位,安静的待到放学。
苏益第一次尝到了担惊受怕的滋味,那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会不会、会不会被击垮,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苏益跟踪了简南,他远远的跟着简南回到家,看着简南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父亲灵位前。
简家大门开着,客厅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也渐渐散了,甚至没有一个人有空关心那个沉默跪着的半大孩子。苏益呆立了许久,只见一搓着厚厚的粉底的少妇从屋子里出来,正握着手机和什么人讲电话,“是啊,造孽哟……唉,这么大的孩子谁愿意收留啊……是啊是啊,你不知道?”她压低了声音,“出车祸的是两大男人,同性恋!老早就和家里闹翻了,出这么大事,两家都没派人来……”
苏益又听那人道,“他家不是领了一大笔保险金吗,以后请保姆照顾着呗。……这骨灰我也给送到了,还安慰了他两天,我算是尽职了。唉,不和说了……”
少妇挂了电话,扯着嗓子对愣楞跪着的简南道,“阿姨这就走了啊,你好好的。”
没有回应,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