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头顶传来的破空声,祁寒身形一纵,避在一堵断墙后面,横起手臂挡在脸前,背对爆|炸处。
爆|炸的闪光会让他在几秒内看不清东西,在现在的状况下,那无疑是致命的。
朝向爆|炸处的那一侧手臂感受了到灼热的温度。等声音平息,他曾经站立的位置已变成了一个纵深数米弹坑。
透过火光,城中心的教堂显出黑黝黝的影子,如同一座没有了灯光的灯塔。
目镜显示:地标距离750米。
以他现在的速度,不考虑地面障碍物,直线冲过去大约需要五十秒。
然而这段时间里,他将完全暴露在“鸑鷟”的空中火力之下。
有一句话说:散兵坑里没有无神论者。生与死的随机,不会再有什么地方比战场体现得更明晰。在被从天而降的弹头炸得粉碎、或被劈面飞来的弹片剖成两半之前,你只能相信自己拥有神一样的幸运,除此之外找不到其它可以凭恃的勇气。
祁寒抬起头,借着火光确认空中的情况。
上一队轰炸机结束了任务,开始返航。后续机群尚未抵达,仅有几架侦察机还在低空盘旋着,用机|枪向地面的可疑物体扫射。
就是现在!
略一弓身,祁寒朝着两点钟方向,全速奔了下去。
极限状态下,知觉仿佛会被不可思议地无限延展。
因神经紧绷而完全放空的大脑中,有另一些东西在另外的时间轴上缓缓展开——那些他以为已经被自己遗忘了的、久远的什么。它们巨细无遗地扑来,却又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第 20 章
颜色昏黄的记忆如年代久远的照片,一帧一帧从时光的罅隙里奇妙地延展。它们是来自过往的幽灵,带着空洞的眼睛,在没有时间的地方注视着他。
一双女人的手在整理一个行囊,把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物品一件一件放进去,细细地排列整齐。那双手不时抬起,掩住女人低垂的面庞,指缝间有溢出的水渍,在灯光下蜿蜒滴落。
他知道,那是母亲在为他整理行囊。他始终看不见她的脸,那张脸不是被双手遮挡着,就是覆盖在阴影下。但他记得她的味道。淡淡的,水仙花的香味,若有若无的,一接近就散了。
画面突然变换,一双男人的手把他拖出门,拖到一片肮脏的空地。
他被脚下的东西一绊,跌倒在地上,眼前的泥土渗着新鲜的血。
猩红的土地。
水仙花的香气。
所有的画面与感官在一刹那层层叠叠,又在一刹那烟消云散。
「目标距离:15米。」
前方瓦砾堆积,浓烟卷着烈焰。祁寒单膝跪地,把火箭筒扛在肩上,调整瞄准镜中心的十字。
以掩体受损的程度判断,依靠密码打开大门是不可行的了。
地下掩体的钢板并非厚度均匀,有一处较为单薄,以便在必要时可以强行由外部突入。他们这些受过特训的人都知道那个特殊的位置,只要通过特定角度、用穿甲弹多次射击,就可以洞开一个入口,而又不会损坏掩体内部结构。
他现在所在的射击位有些远,但已经无法更接近了。
“砰!”
肩头感受到巨大后坐力的同时,第一枚穿甲弹头拖着一道尾迹射了出去。
祁寒略略调整了一下因震动而上扬的炮口,紧接着射出了第二弹。
再有一发,就可以打开大门了。
祁寒突然压低了重心,向旁边一个侧翻滚。
一发燃|烧|弹在他刚才的位置上起爆,弹头内的可燃液体迎着灼热的风铺洒一地,被火舌一燎,瞬息便扯起了一道卷天席地的火墙。一排子弹透过火墙穿出,激射入地面。
第二梯队的机群出现在火墙上空,配合着机|枪进行第二轮地毯式轰炸。
看这样的势头,夏长嬴是要把凤凰四号的中心区域夷为平地。
不,不仅是夷为平地,还要连地下设施也全部毁坏,让对手彻底瘫痪,再也不可能有一点点反攻的力量。
祁寒就地一滚,迅速转移到另一个射击位置,准备再发射一炮。
忽听“哧”的一声,一枚榴弹从后方射来,隔着20多米的距离,无比精准地命中了前两次轰击留下的痕迹。
一声巨响乍起。若不是戴着防护耳罩,鼓膜将在这样强大的声波中被震破。
硝烟后面,现出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森然洞口。
祁寒没有回头去看那枚榴弹的来源——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射的。屈起的双腿猛一发力,身形迅如流矢,隐没在洞口里。
在他身后,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倒了下去,湍烈的风卷起飞扬的金发。
薛垣仰面躺在自己的血里。从这样的视角看去,天空高得出奇,开阔清明。
他试图用手按住自己的腹部。这样开膛破肚地躺着太难看,但他实在没有力气翻身。
他的运气比祁寒差了一点点,脚踝被一颗射入地面又反弹的流弹击中,动作稍稍一滞,身体便被迎面飞来的一块碎弹片切开了。
不过,好歹在最后发挥了一点作用,也算没有白白豁出这条命。
“你怎么样?”耳机里祁寒在问,声音颠簸,大概在急速奔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