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言唇角的线条依旧冷厉,眸色黑沉沉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云大看着他敞开的门又看看一旁自己这边的门,略微有些踌躇,拖着他上来是防止他再起杀意,本不想多管闲事,可走到自己门口时却觉得脚底黏在了地上似的,怎么都提不动,垂眸在眉尖摸了摸,低叹了口气转过身,走进了他的房间。
离无言正坐在榻上发怔,见他进来,忽然展眉一笑,又恢复了先前妩媚多情的样子,就好像大堂中嗜血的人从没出现过。
云大早就习惯了他的变脸神技,也不觉得惊讶,直接走进去坐在桌旁,看着他。
离无言眨眨眼与他对视。
云大话到嘴边忽然卡住,在喉咙中滚了几滚,出口却变成:“没吃饱吧?要不要喊店小二再送几道菜来?”
离无言微微一怔,摸了摸肚子笑起来,这笑容难得清爽简单,没有刻意的媚色,也没有常见的轻浮,只是一个纯粹的笑,一边笑一边点了点头。
云大盯着他的笑脸,短短一瞬后忽然撇开视线,站起身出门去喊店小二。
没多久,饭菜上桌,离无言吃得十分畅快,还拉着云大对饮了几杯。云大只是与他闲聊,直到回房休息都没有再开口提之前的事。
入了夜,云大躺在榻上有些难以入眠,心道果然是风餐露宿惯了,如今有了这么软绵绵的褥子却反倒睡不着,不由失笑,也不知究竟躺了多久,终于渐渐有了几分睡意,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隔壁的窗户有轻微响动,倏地清醒。
睁开眼侧耳倾听,再没有任何动静,云大担心离无言那边出什么事,迅速起身穿好衣服,打开门去隔壁敲了敲,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蹙了蹙眉干脆手一推,直接打开了门。
“离宫主?”
就着暗淡的光线走进去,床榻上竟没有半个人影,云大吃了一惊,掏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四周,除了敞开的窗子,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来得及想,迅速收起火折子跃上了窗。
这里是二层阁楼,外面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云大蹲在窗口缓了片刻才隐约能辨别物事,却没见到离无言的身影,想了想觉得以他的身手若是有人闯入不至于无声无息,而且自己也没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看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自己出去的。
略微思量了一会儿,远处忽然传来隐约的乐声,云大愣了一下,连忙朝那方向掠去,足下借力,翻过高耸的城墙,很快就到了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
山上的树早已剥光落叶,沉沉夜色中却依然疏密无秩地错落着,遮挡住他的视线,只余耳中悠扬婉转的埙乐,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中透出无限的空远,也压抑着淡淡的落寞,幽深、悲戚、哀婉,如鬼魅似幽魂,直直闯入人的心里,撕出一道口子。
云大听得胸口有些堵塞,他并不精通音律,却不妨碍欣赏的本能,再加上离无言对音律掌握得炉火纯青,由他吹奏的曲子,即便是不懂的人也会听得动容。
云大半晌未动,神思有些恍惚,随着音律忽高忽低、千回百转,眼前似有光影流动,渐渐浮现出离无言在医馆时煞白的脸、青紫的唇、倔强的眼,紧接着又浮现出他站在海边,长风盈袖,目光悠远而宁静,再之后,却变成一张妖娆的笑脸,如同戴着轻薄的人皮面具。
一曲吹尽,云大让寒风吹得有些清醒,听到曲声再次响起,忍不住垂首捏了捏眉心,忽略心底的一丝异样,飞身而上。
离无言看着凭空出现在山顶的人影,手中动作顿住,乐曲也生生卡断,尾音飘飘忽忽地消散在寒夜中。
云大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轻笑道:“好雅兴。”
离无言迅速回神,冲他扬了扬唇角,再次吹奏,这次的曲调变得有些轻快,可惜再轻快的曲子,用埙吹出来都会平白添上一丝呜咽,如同强颜欢笑。
云大听了一会儿听不下去了,抬手按住他的手指:“别吹了。”
离无言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将埙从唇边拿开,又冲他撅了撅嘴表示抗议。
即便月色黯淡得几乎不见,云大还是看到了他的动作,好气又好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一直觉得奇怪,你怎么会对女子有那么深的仇恨?”
离无言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冲他娇嗔地瞪了一眼,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光线太暗,云大低着头没看清,问道:“写的什么?”
离无言抓起他的手,手指抵上他的掌心。
云大神色一顿,抬眼朝他看了看,又将注意力凝注在掌心上,也不知怎么了,竟让他指尖的游走撩起一丝心弦,等他写完才回过神来,重复他的话:“污浊?”
云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费解地看着他模糊的眉眼。
离无言支着腮冲他笑,又写道:女子如淤泥,污秽不堪,为何不杀?
云大一瞬间觉得脑中打了结,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万事不可一概而论,事分黑白,人分善恶,女子也并非都如你所说。比如今日挑事的那位姑娘,虽说确实有些招人厌烦,可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反倒一看就是没什么脑子的,这种人,你也觉得污浊么?”
离无言笑得有些轻蔑,写道:外表正义凌然,内心却对你起些龌龊心思,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不污浊么?
云大对他这种认知和比方颇为无语,无奈叹道:“要真如你所说,最多是起些爱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