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多时红虾找了过来,费觉睡得正熟,莫正楠给红虾开了门,打发他走:“费觉还在睡,你让他多休息会儿吧。”
红虾识趣,说:“那还麻烦莫少等觉哥醒了,让他电话联系我。”
莫正楠把他挤到门外,给他按了电梯,说:“我送送你。”
红虾扯出个笑,看莫正楠身穿睡衣,脚踩拖鞋,道:“不麻烦莫少了,您也回去休息吧,还在倒时差吧?”
莫正楠道:“对啊,所以醒得特别早。”
红虾维持笑容,眼睛弯了起来:“哈哈,对,对。”
电梯到了,莫正楠和他一块儿进去,门一阖上,莫正楠便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多少人?”
红虾说:“具体我也不清楚,觉哥交待什么我就做什么。”
“费觉交待了什么?”
“让我盯着康博士一点。”红虾说,侧目打量莫正楠,莫正楠的身形比他高挑,他的视线此刻落在映有他们二人倒影的金属门上。
“还有呢?”莫正楠问。
“我也在等觉哥的下一步指示。”
“周游你熟吗?”
“不太熟。”红虾立即补充,“我混南码头,他出道就在明爷的拳馆,八竿子打不着。”
莫正楠朝他看了过来,眼神颇为玩味:“他以前帮我爸做什么,你总知道吧?”
“他能打。”红虾说,“混红棍的。”
“你不是?”
“我?一双草鞋啦。”红虾笑笑,“听名字就知道啦,从前南码头卖榴莲的,觉哥看得起我,找我跑腿办事。”
莫正楠将他看得更紧,也更近,声音压着,因而人也像在憋着股什么劲道:“你的疤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中有寒意。
红虾道:“觉哥去彭三爷葬礼,进去半天没动静,我进去拖他出来被人劈伤。”
莫正楠听时五官紧绷,红虾说完,他展露笑容,电梯这时也到了,他一抚红虾的肩膀,道:“那你算幸运,福大命大。”
红虾跟着笑,两人笑作一堆,莫正楠又问红虾:“那天我爸呢?”
“嗯?”
“费觉去彭三葬礼那天。我爸知道他要去吗?”
“觉哥谁也没说,我也是听人说在殡仪馆门口看到他才赶过去。”
莫正楠给红虾开门,嘴角、眼角净是浓厚的笑意:“那费觉命更大,福更大。”
红虾走到门外,笑着同莫正楠伸了伸脖子道别,说:“后来殡葬店又卖出去十只骨灰坛。”
红虾从莫家出来后,开车上了高速,路上,他收到条语音信息,一个粗嗓门的男人讲道:“诶!红虾,人还在啦,林杯这里,你就放宽心,放宽心,没人看到!”
红虾放下手机,在花湾出口下了高速,往东开了二十多分钟,到了花湾疗养院。他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从后座拿了包营养品,一只果篮和一束康乃馨,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疗养院三楼。路过护士站时,一个年轻护士从柜台后面探出身子,笑着和红虾挥手:“林鸿生,又来看你奶奶啊?”
她长了张圆脸蛋,一对月牙眼,笑起来嘴边还有个梨涡。
红虾点点头,抬脚往前去,那圆脸护士一着急,喊住他:“你……你等等啊,我和你一起去啊。”她忙和身后较年长的一名护士说:“我去5床看看药吃完了没有。”
那护士正伏案写报告,眼皮都没抬,唉声叹气:“唉,小敏你就好啦,上班当约会,报告我帮你写也没关系,我也算帮助国家渡过人口负增长的瓶颈啊。”
小敏从口袋里抓了把巧克力糖塞给那护士:“琼琼姐,吃糖啦,吃啊。”
她又一看红虾,脸红了,赶忙从护士站里走出来:“走吧,去看你奶奶啊。”
红虾轻轻应声,小敏扶了扶护士帽,拍拍衣服前襟,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看红虾,又把手拿出来,要帮红虾拿果篮。红虾倒也不推脱,把果篮过到小敏手里。
“你奶奶今天状况很好啊。”小敏说。
“早饭都有吃吧?”红虾问道。
“有!胃口不知道有多好。”
“嗯。”红虾把康乃馨抱起来,架在了脸旁。小敏看到花,说:“哇,康乃馨好漂亮啊。”
“嗯。”
小敏道:“上次你那个头发很酷的朋友带来的蛋塔是哪里买的啊?大家都说好吃。”
红虾周身一紧,问道:“他最近有来过吗?”
“有啊,上周来帮你代缴医药费啊,不是你叫他过来的吗?”小敏眨眨眼睛,在五床门口停下,和红虾说,“到了啊,你还要往哪里去?”
红虾回过神来,和小敏一齐进了这间单人病房。
病房里一个老妇人正躺在床上睡觉,阳光倾泻,罩住她一头华发,树皮似的爬满纹路的脸孔,微微隆起的病服领口,青筋凸起的双手,瘦弱不堪的手腕。她压在被子下的胸膛很长时间才起伏一次,幅度微弱,稍不留神,便会错过。
小敏把果篮在床头放下,从红虾手上拿走了康乃馨和床尾的一只花瓶走开了。红虾在老妇人的床边坐下,从果篮里挖出了只苹果,一切为二,找了把勺子用勺子擦苹果泥。似是被这沙沙的声响惊动了,老妇人睁开了眼睛。她的一只眼睛已经很混浊了,仿佛被一层水雾包裹着。她用另一只清透的眼睛找到了红虾,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阿生啊……”老妇人伸出枯木般的手指向红虾摸索。
红虾替她把床摇起来些,往她脑袋后面垫了两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