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琅在新居与房主老太太相处得很好。
老太太姓时,据说早先还是地主家的女儿,上过学,难怪看着跟一般的小脚老太太很不一样。
年纪大了,收拾起自己来比元琅这个年轻的都还要精细。
元琅就瞧见时老太太,早上起来,先得将自己打理清爽了,面脂,手霜缺一不可。
一头银丝也是挽上髻,插上一根古朴的木钗。
据说头上的这个木钗还是年轻时,时老太太的先生送的。时老太太珍惜得很。
“元琅,过来吃饭了。”时老太太在院子里摆上一个小方桌,弄上三四晚精致小食。院子里开得正茂的鲜花剪下一朵,放在碟碗上,别致有精雅。
吃饭这件事,到了时老太太的手里,都变成了一件格外享受的事。
更别说,时老太太特别的喜欢元琅,几乎是将她当成孙女似的在照顾。
“时奶奶,你每天弄这么多好吃的,我给你的那点房租哪够啊。”元琅吃上一口酸甜口味的里脊肉,幽幽叹出一口气。
“我下个月的房租再涨点。”这样的话,元琅都提了好多遍,但每次一说,时老太太都要不高兴。
这不,时老太太板着脸,“不用,奶奶钱多得用不完。”
别说,看时老太太平日里一个人精致的生活,就知道她是不缺钱的人。
“时奶奶在吗?”外面响起一个年轻小伙的声音。
时奶奶神情沉默了一下,在外面小伙喊到第二声的时候,才应下来。
“在的...”说完,慢腾腾的打开小院子的门,拿了一封信回来。
元琅眼尖的看到,信封上面盖了被退的戳章。
“第五百封...”时老太太脸上是显然易见的沉默低落。
外面的小伙还没走,他大声朝院子里喊了声,“奶奶,别寄了...信封上的地址是错的...”
元琅瞧见时老太太眼里溢满了泪光,在听到外面小伙说的话后,整个人一下就萎靡下来,像是丧失了一股子支撑的精气神。
她目光呆滞的盯着手里的信,喃喃出声,“怎么能不寄呢,万一他们回来找,却找不到我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时老太太便病倒了...
元琅给时老太太把了次脉,她是心病...
元琅想着,该是跟昨天邮差退回来的信件有关。
“别忙活了...我这身体自己清楚....”时老太太撑着坐起来,拍了拍元琅的手,眼睛在元琅娇美的脸蛋上滑过,“真像...”
“你跟我年轻时候特别像...特别是笑的时候。”
“他说最爱我微笑时的样子了...”
时老太太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元琅静静地坐在老太太身边陪着,等老太太回过神,笑着道:“帮我去把那边的盒子拿过来好吗?”
元琅朝着老太太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铜盒,盒子被一把金黄的小锁扣了起来。
提到手,重量不轻,元琅手上的力气已经很大,单手都提不起。
盒子最上面一层的金属颜色,有些浅淡平滑,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常年抚摸导致。
老太太摩挲着铜盒,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小钥匙,插入铜锁。
看老太太宝贝的模样,元琅还以为里面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呢。
盒子打开之后,里面堆满了厚厚的一层,全是未拆封的信件。
有新有旧,旧的信封纸上都泛了黄,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
时老太太将昨天退回来的信,小心的叠放在最上一层。
“四十年了...我一共写了五百封给他们的信,有些退了回来,有些却了无音讯...也不知晓有没有一封能流转到他们手里。”
元琅安静的听着,此时老太太只想要一个倾听者。
等夜了,元琅躺到床上,她才发现,她失眠了。
时老太太口里的故事让她很难受。
原来,时奶奶一直在等...她在等一个人回来兑现他的承诺。
这一等,便等了四十年。
四十年间每隔一段时间,她便会寄出一封信到对方留给她的地址。
除了最后他回的一封信上写的:等我回来娶你....
之后,了无音讯。
四十年间,时奶奶从娇美少女熬成了银丝老太...现在还继续在等....
时老太太没成家,没儿女,因为这一点子希望,她拒绝了很多人。
她的子侄辈想将她接过去照顾,她都不愿意,就怕那人回来找不到自己,所以她宁愿自己孤独的住在这里。
这栋房子原先很大,但被批斗时,被收去了一大部分,时老太太是拼了命才保留下来现在住的这部分。
时老太太病了几日,隔壁的老爷子巴心巴肺的送了好几日炖好的汤过来给老太太补身子。
“兰芷,你好好的,汤别忘记喝...”
元琅瞧着老爷子急到不行,却强装镇定的模样就好笑。
老爷子似乎不敢踏进小院的门,生怕被老太太赶,每日都准时把汤碗交到元琅手里,就走了。
可隔着院墙,元琅无意间看到老爷子搭了个天梯在墙上,战战兢兢的踩在上面,往里瞧的时候,惊诧不已。
六七十多岁的老头跟个年轻小伙似的,也不怕摔到自己的那把老骨头。
元琅敢断定,隔壁的这个老头对老太太的关心绝对不是邻里间的相互照顾的这种。
有意无意的,元琅把老头的事跟时奶奶说了,看她脸上的表情也不像时无动于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