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共分三天,头一天考选择判断;第二天考简答、问答题;第三天写论文,至少三千字不算标点。
就在第二天考试开始后不久,我鼻端隐隐闻见了一股血腥味。那味道渐渐浓了起来,自我身后那考棚中,还传来了极轻微的滴水声,从声音判断应当是在离地面不远的地方流下来的。
当时我的心里就像有把野火烧起来了一样,眼前的卷子才答了一半儿,就怎么也写不下去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声音传来之处。就连一点点悉索的摩擦声和脚步声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反倒是眼前的卷子越来越模糊。
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扔下考试,反手拍碎了身后的木板——教主屋里的上好黄花梨桌子我都能留下指痕,这种普通榆树刨的板子掏起来手感和厚纸板也差不多少。板子穿裂之后,更重的血腥味便透到了我这隔间中,而那间考棚中考生倒在血泊中的凄惨模样也映入我眼帘之中。
还来不及想什么,身体就先于意识动作了起来。我穿过隔板,跪倒在那考生身旁没沾到血迹的地方,按了颈脉,扒开眼皮,几秒之内就确认了他的死亡。
而在这一瞬间,我竟没觉着恐怖,更没觉着怜悯,血管中反倒涌动着难言的兴奋。这人是谁杀的,为何会被杀?
我留心观察周围,竟在尸身旁找到了一个浅浅的脚印。因为考场是临时搭的,地面只是撒了细土,鞋底的形状留得很清晰。是一只普通的布鞋,右脚,大约44码,外侧磨损得比较历害,主人应当是外八字,有些o型腿,很可能第五节腰椎有变形突出的问题……
眼前有一个刚刚死去的年轻人,而我竟只想着留下脚印的人是x型腿o型腿,年纪大约在二十到四十岁,身高可能在180以上,惯用右手……我的心怎么会这么冷硬,对死亡如此无动于衷?
难道我是被这个邪教洗脑了,还是我在加入冲渊教之前,本来也就是这么个视人命如无物,丝毫没有同情心的冷血动物?
我强迫自己从鞋印上移开目光,转头看向这位考生的答卷,打算先记下他的名字。这一抬头,却看到一个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身高180以上,呼吸细密绵长,双脚不丁不八地站在我面前的人。
他手中长剑上还在滴着血。
见我看他,那人还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闪着白光的牙齿:“没想到惊扰了你。你是头一回见血吧,不怕么?头一回见着死人便敢探脉息撩眼皮,连手都不抖,不愧是教主看上的人,天生就是杀人的种子。”
他……他是冲渊教的人?还认得我?那嫌犯吹了吹剑尖上的血滴,这一动作竟让我觉着难以言喻的熟悉,只顾呆呆地盯着他的动作,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个嫌犯将剑插回了鞘中,邪邪一笑:“破坏考场、中途弃考,干扰监考工作。看在你是教主的人的份上,我这回就不记过了。这场考试零分,回你的考棚准备明天的论文吧。”
他是监考老师……难道这人是作弊被抓了现行,然后冲渊教的规矩就是作弊者死?
那个考官似乎看出我的疑问,冷笑一声:“延平分坛的人眼都瞎了,让个影卫混到了坛主且理的地位,昨晚才查出他的身份来。你不懂江湖上的事,影卫可是江湖上最可恨的一群人,他们到处刺探机密,咱们教中可容不下这种东西。”
我是不知道影卫是什么,跟冲渊教有什么仇,但我对自己的人生却是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像我这样的未成年人,看到尸体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不是同情,而是确认他是否死透了,寻找凶手留下的线索……难道我失忆之前其实本就是杀手或是黑道份子?我那莫名其妙就有了的武功,我对冲渊教教义超人的理解和记忆能力……
最后一场考试,我完全是在恍惚的状态中度过的,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那个监考老师的话:“你天生就是杀人的种子”。
大考结束,回到教主屋里时,我不可自抑地跟他说了这件事。
他耐心听我说了整件事,招手叫我坐在他身边,伸手按住我后脑下方,直视着我的双眼说道:“不用怕,左使也和我说了此事。你这样甚好,这才是我圣教中人该有的风范。以后你便随我习武,待有所成,便为本座斩杀敌人,做我冲渊教栋梁之材。”
只这么短短几句话,我心中的担忧不安之感就被冲散了许多,似乎全部心神都被吸入他那双渊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他身上仿佛弥散着一股血腥杀气,刺激着我全身血脉,就如那天见着了影卫尸体时一样奔流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