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素会为这道圣旨高兴,并不是因为李宓越发匮乏的故事资源已经让他不耐烦,也不是因为在书房学习多么让他向往。甚至可以说,对于要离开冷宫移入昭日殿,他心里还有着一定程度的抗拒。
苍天素喜欢现在的日子。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安安静静地出神好几个时辰,在想象中,为自己开辟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日月星辰,都会按他的意志运转的世界。
在那里,他有着一片更广阔的天空。
李宓轻轻摸着他柔软的发丝,突然心有所感,蹲下身子,认真地看着苍天素暗沉沉的眸子:“天素,你有没有自己的理想?”
“理想?”苍天素重复完最后两个字,平视着李宓,沉默了好一会儿,动作轻柔地拉起了她的手。
在冷宫中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李宓的手早就不复当年光滑细腻,现在上边已经布满了茧子,摸起来粗糙一片。
这双既不美丽也不柔软的手,曾经在他发烧昏迷的时候,一遍一遍用酒精擦拭他的额头和掌心;也曾经在他夜半无法入睡时,合着荒唐走板的李氏《水调歌头》,耐心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苍天素突然想哭。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李宓抽了抽嘴角,半是感动,半是无奈——丫的,这算是什么正经理想?这一刻,她觉得眼前这个娃儿实在是胸无大志。
而且这个所谓理想也太老年化了,常人通常只有到了老女人李宓这样三四十岁的年龄(李宓:……喂……),在社会上打拼过,碰过壁,撞过南墙,才会有心回过头来,设身处地为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无怨无悔又日渐年迈的父母考虑。
其实这三年来,李宓一直在暗自努力,试图把苍天素的人生榜样由阿斗转变为孙权,就算不是孙权,就是只会哭的帝王弱受刘备也比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强啊。但是如今看来,效果实在是不怎么样。苍天素脑子里的那根筋一直没有别过来。
“那有没有更高层次的?比如救国救民啊,心忧天下啊……”李宓无语了一下,犹不死心地开始循循善诱。
苍天素很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早在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李宓八成会被他的理想给打击到。
好男儿志在四方,总是以为自己命中的福禄寿,来得都比别人重,于是毅然抛弃妻子,远走他乡,试图谋求出路,结果到头来却往往一事无成,白白蹉跎了岁月。
苍天素听多了这样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在心中给自己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他不追求过程,只在乎结果。
李宓无奈地看着他,想了想决定换一种问话方式:“那天素有没有什么梦想?”
苍天素无声地仰起头看着她,意思十分明确:理想和梦想难道有什么不同?
“理想是可以通过努力得到的,梦想则是你永远实现不了的。”李宓发现,经过三年的磨砺,自己现在随口瞎掰糊弄小孩的功力更加深厚了。
沉浸在假惺惺的自责反省中的李宓并没有发现,苍天素听了这个问题,日食般的眸中第一次有了异样的光彩。
“有。”他细声细气地回答,“我想要有一天,父皇能像宠爱苍天赐那样宠爱我——有漂亮的衣服,美味的佳肴,华丽的宫殿,数不清的侍女仆从……”
这次李宓还没有听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孩子果然还是小孩子,再早熟的,关键时候还是天真得这么可爱。
她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再次蹂躏了一番苍天素温顺的长发,站起身扭着屁股走向厨房,开始捣鼓两个人中午的伙食。
苍天素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是我还没有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