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动不动。
和他相处这么久,我不是不知道,在他面前,道理是讲不通的,平等自由都是空谈,他对“平等”的理解就是:我说话,你照办。我给你最好的吃的用的玩的住的,但是你什么都要听我的,你这个人,从头发尖到脚趾头都是我的。我让你圆就圆,让你扁就扁。
但我毕竟是人,不是一块橡皮泥。我曾经想过要循序渐进地让他认识到这一点,但是我刚开了个头,就被蒙肃一麻袋弄到了美国,再回来,人事全非。
李祝融笑了起来。
“你真以为这个被你们学校赶出去的小杂种可以护着你?”他冷冷地看着蒙肃,嗤笑道:“他爷爷见到我都要客客气气的,他敢和我唱反调?许煦,你信不信,我只要打一个电话,他就会把你捆着送到我跟前卖给我。”
“首先,任何人碰到疯狗都是客客气气的。其次,我现在正在和你唱反调,并且还会继续唱下去。”蒙肃不急不缓地说道:“最后,我家只卖枪炮,不卖人。"
李祝融的脸色沉了下来。
“很好。”他几乎是在咬着牙,眯着眼睛看着我和蒙肃,冷笑说:“你们很好。”
“谢谢夸奖。”蒙肃朝他弯了弯腰表示谢意。
我想,如果李祝融手上有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枪打死蒙肃,再狠狠揍我一顿。
但他没有,他只是冷笑着,看着我们,一步步退了出去。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
他看着我。我知道他以为我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他在等我说什么。
“把沈宛宜放回来吧。”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很清楚,这压根就不关她的事。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女人了。我们的事没必要把女人也牵扯进来。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可以冲着我来。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人。别让我看不起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都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的眼睛那样深,我不知道是他比较痛还是我比较痛。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抬起眼睛,越过我肩膀,看向了蒙肃。
他眼中有杀意。
我知道,他把今天这所有的帐,包括我说的每一句刺到他的话,都记在了蒙肃身上。
他从来都是这样——他不会把错归在我身上,许煦没有错,所以都是别人的错,我的朋友,同学,我亲近一点的女生朋友,都是他们的错。他一个个整治过去,直到把我弄成个孤家寡人。
他出门之前,和身后的袁海说:“把那女人放回来。”
袁海答应着,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
直到他们走了之后,我整个人才从绷紧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我走到了厨房里,我妈坐在小马扎上,靠着墙,头发花白,正在掉眼泪。
我蹲下来,叫了一声“姆妈”,她咬着牙,在我脸上扇了一下,不是很重,她毕竟是舍不得。
她什么都听到了,包括那句“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女人了”。
其实,还有一句话,我刚刚没有和李祝融说。
小哲,我不欠你了。
35、第 35 章
沈宛宜是在晚上八点回来的。
出乎我意料,她和我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穿着得体的套装,仍然是盘着头发,得体淡妆。但是她脸色苍白,连眼神都是黯淡的。
我妈向来喜欢她,她又是因为我的事被李祝融为难了。所以老太太对她更是一团怜爱,一进门就拉住了她的手,一边抹眼睛一边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晚饭是在家里吃,我妈听说蒙肃是在国外长大的,买了不少活鱼活虾——我妈对于西餐的认识和我的差不多,也是觉得西餐只有海鲜还能吃。
我妈年纪大了,血压有点高,不能蹲,我打发她去和我爸看电视,自己蹲在厨房里剥用水汆过的河蚌和虾仁。
越是心烦意乱,越是要找事做,转移注意力,不然整个人都会作茧自缚。
背后传来拖鞋的声音,我回头看,沈宛宜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站在厨房门口,她显然是刚刚洗了个热水澡,大概是哭过,鼻尖红红的。
“要帮忙吗?”她带着鼻音问。
“不用了,我快剥完了。”我在温热的水里捞着河蚌。
她也不勉强,就站在门边,看着我剥,时不时地抽一下鼻子。
我觉得愧疚。
我从来不喜欢连累别人,所以以前对李祝融言听计从,什么事都顺着他。虽然这次“出逃”不是我本意,但是连累了沈宛宜,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以李祝融的高傲,倒是不会对沈宛宜做什么卑鄙的事,他喜欢打打杀杀,再就是“连坐”制度,连累亲戚朋友的那种。
我不知道沈宛宜遭遇了什么,让她惊魂未定,但现在显然不是发问的时候。
“河蚌炒着吃吧,我看到柜子下面有干辣椒。”我打破了这片沉默。
她吸了吸鼻子:“我要用泡椒炒。”
“泡椒太辣了。”我用料酒和姜片把和蚌肉腌好,拍了蒜蓉,准备炒蚌肉。
“不要放很多就不会辣了。”她靠在门上看我做菜,据理力争。这场景像极她以前到我家蹭饭的时候。
虽然沈宛宜以前劝我和李祝融和好的时候,说我在c城的日子过得像行尸走肉。但我并不觉得,那些日子虽然平淡,却让人安心,因为今天是这样,明天也是这样。虽然没有希望,却也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