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仅只片刻,亦能使楼下诸人看清此幼童极为醒目的全白发色。
甘墨在他额上印下一吻,轻声道:“砚儿听话,先回房去,等姐姐完事后,便去陪你。”
他抽紧唇角,强忍泪水,缓缓点了点头,而后旋身,小步跑回房中。
而此时,扶苏已然稳步上楼,走至她的身畔。
“你仍是如此喜欢孩子么?原来竟还是有一点没变的。”
她闻言微顿,继而起身回视,“墨儿可否请公子先行撤队?”
他皱眉沉吟片刻,后而回身咐道:
“李大人,你先行率队回府吧!”
李斯纵是不甘,亦是无可奈何,只得听命率队离去,仅余下扶苏的轿辇及其贴身卫队。
一阵嘈杂过后,客栈内恢复平静,扶苏先行开口打破沉默,
“墨儿,随我回府。”
这声“墨儿”,对于两位当事人来说,早已是稀松平常,但对于客房内的儒家三当家而言,当真是怎么听,怎么不顺耳,而更加逆耳的,明显还是后半句。
她敛眉一笑,
“公子确定,要墨儿此刻随你回将军府?”
他突地惊觉此时已过夜半子时,遂而迁转话锋,
“想来,你该是见过这几日方发布的榜文诏书了。”
她颔首作应,“墨儿在此,先行恭贺公子了!”
对方的反应不在期许内,他双眉紧皱成川,不悦发问,“此乃你的真心话?无半丝不甘与不舍?”
她翩然摇首,逐字逐句,“墨儿对于曾经令自己心动过的男人,仅余下的一缕残念,便是盼他一生顺遂,一世无虞。”
他明白,话至此处,已无需再多说什么了。凝视了她好一会儿后,他回身缓步下楼,
“墨儿,要知道,今日,我信的不是你,而是令尊,及其对你的遗训。”
听罢,她心中刺痛,脸色微恸,淡声道:
“爹爹地下有知,若是听到公子此言,定必能含笑九泉了。”
扶苏负手立于门前,望向栈外的片片灰暗,肃声道:
“明日正午之前,我等你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安插在叛逆分子内部的人传出的消息不可能有错,那便唯有……
……
大队人马撤离后,甘墨仍旧驻足未动,显然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直至听见后方传来的声声叫嚷。
“快给我幻化回小卫庄,让本姑娘好生欺负上一回。”显然,此话被彻底无视,于是,惹来发声者的层层恼怒,
“白凤,你给我闪开,本姑娘不想伤及无辜。”
怎奈,被指名道姓者冷哼一声,“凭你?”
不用说,除了言儿那泼辣丫头,不作他人想啦!于是,她抽回思绪,旋身右拐,走向已然兴起拳头的夕言,笑道:
“又在欺负麟儿了?”
夕言应声回首,撇了撇唇,气鼓鼓道:
“是这两个家伙在欺负本姑娘。”嘴上说着,心中还不忘对身前的白凤以及麟儿奉以深深的鄙视。
而白凤自然是将其无视到底,随即沉声问向甘墨,
“弄玉当真还活着?”
她揶揄一笑,“你既然不信,那为何还答应帮忙?”
他目色如刀,不作言语。
见此,她了然道:“当初她于你眼前逝去,如今你有所怀疑,实属正常。然而,”她目色流转,正色道:“你想相信,且迫切地希望她能出现,可对?”
他默然以对,不置可否。
她亦不准备吊人胃口,遂坦白相告,
“至多两月,她便会抵达桑海城。”
闻言,白凤眉峰倏立,眸光如炬。
带着麟儿离开之际,似是提醒,却更似警告,留下一句,
“你这句话,我会牢记。”
外间方恢复清净,客房内的人正思索着要否起身向外,便听有人叹息道:
“唉,我原以为,公子把李斯支走后,即使是用捆的,也非得把你带回去不可。”夕言不住地摇头惋惜,“要知道,天黑好办事儿啊!”说得真真是煞有介事。
闻言,甘墨眉眼一挑,两年不见,言儿挑开话题的本事见长啊!
虽然她能确定,夕言此话是为了助她从方才因扶苏之言而忆起的惨痛过往中解脱出来,然而,她更确信的是,此话中至少有三分的有意为之,是因客房内的张子房而起。
她以眼神示意夕言适可而止,莫再多言,遂道:
“夜深了,你我也该回了。”
话音未落,客房内的张良猛地起身,步履生风,可就在他的双手搭上门闩的那一刹那,他却又突地静默了下去。
她就在门外,他只需轻动指尖,便立时可见,然,他蓦地想起,彼此之间那过不去的两道心防。或许,纵然他愿敞开心扉,她亦不会选择走近。如是想着,他沉痛垂手,剑眉深锁。
外间,夕言自是果断地拒绝配合,端的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缓缓凑近甘墨,抬手轻挑起食指,“墨墨,走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
她微微蹙眉,“什么?”
夕言巧然撤回手,身子略作前倾,“你方才说的那句貌似煽情实则狠情的话,不会是真的吧?”
伴着夕言吐出的最后一字,她应声眨眸,目色微闪,继而轻笑一声,“半真半假。”
迎向夕言此时因她的答案而闪现困惑的眸色,她竟鬼使神差般地予以解惑,
“他若是要置我于死地,我总不能不予还击,甚而引颈待戮吧?”
这声饱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