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行刺囊括的人虽然众多,但真正需要从桑海启程,前往博浪沙的,仅止于张良,大铁锤,白凤三人。
大铁锤自是代表墨家。然而,张良的前往却并非必要,可不管在公还是在私,此行,他都很是坚持要亲身前往。按他的说法,现今儒家已然名存实亡,嬴政对之下手是早晚的事,与其身处明面,受制于人,不如便由他授人以柄,将儒家置诸死地而后生,隐于暗处,便也不易受伤。而不管此行成败与否,退路都是最为重要的,遂而要与他们同往的,便多了一个白凤。
实则,今次计划中牺牲最大的,当属农家。众所周知,为策东巡周全,嬴政按照自己车驾的模样,命人打造了数十辆如出一辙的座驾,乃至出巡之时,随机决定,且每日调换。故此,农家此行,便是为了扰敌,说的更明白些,不过一枚问路石。博浪沙那地方风沙过大,加之嬴政座驾的幌子又多,若想一击即中,简直难如登天,遂而,总要有人来做个马前卒。
话说回来,既然此次最出力的是农家,那此番也必定要给人家以十足的好处,意即,墨家怎么也得先出点血,毕竟,人农家没那义务白白损耗自己的子弟兵,反观墨家却几无亏损。
于是,农家的这个人情,墨家就此欠下,也就是说,来日但凡农家所请,墨家有求必应,当然,人情这种东西,尤其是需要流血的这种大人情,还上一次也就够了。
他们离开桑海当晚,甘墨一人呆在房里,百无聊赖之际,不免感慨,还是张良那边最好了,不止不用欠人情,早前时候的农家,还反欠了他一个人情。将来,可有的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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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垠,荒沙遍布,俱无草木,每当风起之时,沙尘席卷,弥漫空中,肉眼可见度,仅止于半丈之内,其余的,迷雾层叠,俱不得视,即便是当此严冬之际,亦无不同,博浪沙由此得名。
若非此地是嬴政东巡必经之地,绝不会有人将行刺的地点定于此。
农家的子弟兵早已于多日前由后方抵达,这几日里已然做好埋伏,而此时的张良跟大铁锤,则立于前方的山丘之上。与大前方相比,东巡队列后方的布兵相对少些,是以,农家便是在队列行至中段时,向后方的步兵下手。
突袭的来势势必是凶猛的,人数一批接着一批,似乎没个尽头,且尽是些不要命的杀法,只为逼近前排那一列纵向,极尽奢华的车驾,此间的速度,更是快如闪电。
唯有形势足够紧张,方能牢牢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他们瞬而紧绷起的神经线只能想到“护驾”二字。可以说,今次农家要做的,就是尽可能长地,让那些人的思维停留在那两个字上。
然而,突袭的时长终究不宜过久,是以,张良必须赶在有人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之前,以最快的速度锁定目标,不让农家的血白流。
事发不过半刻钟,自山丘上向下望去,因着风沙,即便是在明晃晃的白日里,视野也是恍惚难辨。只能瞧见那原先密密麻麻的人身矩阵,现下散落四处,后方人影窜动未久,前排护卫军便不知在何人的指挥下,向着同一个地方密集,最后,那片扎堆的黑影呈现为一个圆环形。而立在山丘上的那两人,等的,便是这一刻。
徒听一声鸣雷乍烈,护卫军回神之际,眼前车驾已成齑粉。
直到被拿下的那一刻,大铁锤尚以为,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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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地,青龙计划以失败告终。那化作了齑粉的车驾,里面坐着的,是隗念。而大铁锤最终被擒,则是因为白凤始终没有出现。
三日后,当张良孤身赶回桑海之时,消息也几乎同时传到,故而,墨家据点发出了激烈的争吵。
被颜路牢牢禁锢在怀里,动不了手的夕言气急了眼,对着张良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声讨,“为什么死的是我姐姐,你说啊!”
其后,张良默然。
这,便是引发争端的源头,接下来,还有很多问题被诸人分列而出,比如,为什么嬴政没有死,为什么流沙会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以上问题还属其次,墨家的人最想问的是,为什么大铁锤被擒后,张良没有设法营救,反将之视作弃子,一个人走得那么干脆?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但当下,俨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呼声最高的,自然是趁嬴政抵达桑海前,设法救人,其次,便是找流沙的那群出尔反尔的孙子要个说法,而张良的意思是,按照原定计划,全员撤离桑海,影密卫以及罗网皆已在接到嬴政被行刺的消息时紧急集结出城,此时是桑海的驻守兵力最弱的时候,意即,数月来有进无出,将他们困于此的桑海城,城防已虚,他们若于此时离开,将毫不费力。可惜的是,张良虽说得很是在理,但这个时候,大概没人听得进去。
“我去吧!”突来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了甘墨的声音,“照常理来说,凡是行刺嬴政的,当场凌迟亦不为过,可此次却迟迟不予以处决,怕也只有两个用处。”
其一,自是为引来余党,而后一网打尽,但这第二个用处,大多数人没能立马反应过来。
张良低了低眼,立身之际,一把带过甘墨的手,“我们进去谈。”
与议事堂仅就一门之隔的房内,声音不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言辞却愈发犀利,弄得墨家巨子大人及其一众老友,都无需趴在门上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