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斑马线的时候他随意扫了眼,然后掖紧衣领,加快步伐。
按了门铃还是没人应答,许书砚用钥匙拧转。
门刚打开一缝,他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屋里黑黢黢的,烟味缭绕,只大家具轮廓可辨。空调没开,似乎比外面更冷,连呼吸都快冻住。
许书砚走进屋,一眼看到沙发上隐约可见的人形。
他关上门,伸手摸墙,还没摸到顶灯开关,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微弱地说:“别开灯。”
“你没事吧?”
回忆上次来时的印象,许书砚边问着边走向落地窗,拉开轻盈的亚麻窗帘。
窗外是辉煌的灯火,n市的平安夜被璀璨霓虹装点得格外隆重。购物中心前的小广场上,欢声笑语太澎湃,隔着双层玻璃也能听到。
衬得沙发上那个勉力撑起的身影分外凋零。
身影顿了顿,抬手点亮沙发前的落地台灯。桶形布艺灯罩透出的暖黄色灯光朦胧,只够包裹住一张沙发,殷渔摸索着拽过一个抱枕垫在身后,有气无力地靠在上面,“你来干什么?”
他才刚坐稳,又弯腰去拿茶几上的打火机,许书砚注意到沙发前落满干冷的烟蒂,冲去劈手夺下,“抽这么狠,不要命啊?”
“嗯,我怎么还没死。”
“你……”许书砚瞪着他,生平第一次被哽得说不出话。
殷渔披着一块灰色羊毛毯,身上只穿一件格纹睡衣,眼下睡衣半敞着,露出底下清癯的身板。
才两天不见,他就瘦了一圈。
头发欠打理,发梢遮住眼睛,下巴一圈凌乱的胡茬,上次挨揍后留下的淤青还有淡淡的痕迹。他仰头斜睨许书砚,嘴角扯出个满不在乎的弧度,“来干嘛?给我收尸吗?”
“别乱说,”许书砚眼睫微垂,他脱掉外套,放下保温饭盒,“殷叔和我都很担心你。”
殷渔唇齿微启,想说什么,最终沉默,只有一直投去的目光没撤离。
许书砚面朝他坐下,“多久没吃饭了?不饿吗?我带了排骨汤,家里做的,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趁热喝一碗?”
他坐近一些,看清殷渔盯着自己咬紧了下颌,表情没有一丝松动,像只死守领地的小兽,便忍不住张开双臂,“来。”
殷渔眼中划过惊讶。
许书砚温声催促,“来啊。”
他话音刚落,殷渔猛地掀开毛毯扑向他,撞上的一刹胳膊挽住他的脖子。
不及许书砚发问,殷渔一开口就带出哭腔,“怎么办……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哭声隐忍,一点点地从喉咙挤出来,身上却抖得厉害。许书砚脖子被他箍得紧,不得不按住他肩膀试图松开。这动作让殷渔以为他要离开,于是发了狠地用力,声音近乎哀求,“……你不要走。”
“求求你,别走。”
“不走不走,我不走。”许书砚揉着他头发,连声安慰。
殷渔全身都冷,许书砚感觉像抱着一块冰,又摆脱不掉,只好一边说着“我答应你,肯定不走”一边掀起身上的毛衣。
棕色的羊毛毛衣脱到一半,殷渔察觉到,懵然松开手。许书砚得空赶紧脱下来,然后给他套上,“幸好我今天来了,再晚一天,你非冻坏了不可。”
他额前的头发被许书砚分至两边,双眉耷拉着,两只大眼睛还在啪嗒啪嗒不住地掉眼泪,肩膀不时抽搐。
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悲极气噎,只能哭不成声地看着他。
许书砚也看着他,手指拭去他不断外涌的泪水,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随后垂眼叹一口气。
他是真的走不掉了。
*
“……你还要抱多久?我手麻了。”
“真的,我真的手麻了。”
“要不要先喝汤,哎,喝完汤再抱嘛。”
身前的殷渔仿佛睡过去了一般,伏在许书砚胸前一动不动,脑袋顶住他的颈窝。
被连声催促后,他才勉强挪了挪,小声说,“我只是有点怕。”
“你怕?”许书砚还从未见他肯先示弱。
“殷叔叫我后天参加葬礼,我……我怕。”殷渔一下起身,眼神惊惧,“我是不是很没用?那家人恨我入骨,我连正眼都不敢看他们。”
“别怕,我陪你去。”
“真的?”殷渔的眼睛亮了亮。
“嗯,陪你去。”
或许藉拥抱得到了抚慰,或许被毛衣纤维聚起了温度,殷渔有了些力气,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他翻过身一骨碌爬起,摁亮了顶灯。
白亮的光线倾泻,殷渔眯了眯眼。
“我就是想不通,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歹徒入室行凶!人说没就没了。”排骨汤还热着,他边喝边吹气,“我这两天……其实想过一死了之。还好你来了。”
许书砚忍不住皱眉,“别总说傻话。”
“不是的!”殷渔放下碗,眨了眨红肿的双眼,“我认真想过!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爸爸,之所以听话好好上学,不惹事不入外面的帮派,全因为……我不想给他丢脸。我知道我的存在是他的心病,但他对我总是很温柔,从没发过脾气。老实说,我一开始也埋怨为什么不让我入籍,后来慢慢想通,他这么爱我,我知足了。可是他这一走,我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