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喇叭虽然能扩音,但是一则距离实在太远,二则被鼓点等杂音所干扰,董文炳等人并不清楚前方发生了何事。但数万人一齐高喊那声响又岂能挡得住,宋人的士气大振之下,自己的那些步卒竟然被逼得缓缓后退,让他不由得心情再度紧张起来。
那些步卒是他亲自带来的,实力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会被宋军所趁,可明明是自己这方占优,董文炳百思不得其解。这种退势,一旦变成了溃败,那就真的无法挽救了。
惊疑不定中,望向了一旁的阿刺罕,只见这个蒙古汉子不知道何时已经取下了万年不摘的皮毡子,换上了一顶铁盔。再看看其他的骑兵,也俱是整装束甲完成了出战的准备,这是要亲自冲阵?
“参政在此掠阵,我带儿郎们去兜一圈,去去就回。”阿刺罕摘下鞍旁的骑弓,举起示意了一番,不多时,阵后就响起了号角,几个千人队开始催动战马,缓缓向前,而他们的万户忙古歹却没有动作,待阿刺罕前行之后,他马上占据了刚才的位置。
董文炳并没有发话阻止,千户也好万户也罢,乃至阿刺罕这个上万户,平时作战也都是冲杀在前的,而这支万人队,其实他也没有多少约束之力。真要有事,他们只会听阿刺罕这个蒙古自己人的话,此时出阵的并不是所有的骑兵,看来他们也是想压住阵角。
果然,为防宋军城中的炮石,骑兵们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列成横队分散开来,而是从战场最上边的位置直直地冲了过去。阿刺罕的大旗挑在队伍的中间,他此番亲自上阵,却不是为了夸耀武力,而是想靠近战场看看前方倒底发生了何事。
骑兵的速度提得很快,在靠近铁丝网还有几十步的时候,前方突然开始变向右转。马上的骑兵张弓搭箭,籍着冲力,纯以双腿控马,稳稳地转了一个方向,同时箭矢飞向高空,然后身体略略伏下,稳住速度的当儿手上已经从马后的皮囊中再次抽出一支羽箭。
数千人的骑兵如同一人一马,就在宋军的眼皮底下完成了这个战术动作,仿佛是参加草原“那达暮”大会一般。阿刺罕和周围的骑兵们一样,手上不停地射出一支支羽箭,眼睛还抽空盯了一眼高台之上的那个宋将,那人手上的东西让他锐利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感觉到头顶上的阳光是如此的刺眼。
在这一瞬间,阿刺罕的心沉到了谷底,手上虽然还在机械地射箭,身上却是冰凉一片,他很想脱队而出,冲上前去看个究竟。那个人头看不清长相,可那个大斾!他更希望是假的,只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骑兵的出现,还是步卒们已经被逼到了后方的铁丝网,反正他们再一次稳住了战线,重新和宋军打成了拉锯。骑兵们完成一轮奔射,前面的人已经转向了过来的方向,是不是再转一圈,都在等待阵中阿刺罕的指示。
可是没想到的,阿刺罕的大旗倒了下来,这是全军回转的意思,众骑兵虽然不解,却也遵从军令快马加鞭,这里离城池有些近,谁都不想被从天而降的炮石砸到。不久,大队骑兵就回到了出发地,整个过程刚好转了一个大圈。
“首级!”听到阿刺罕的话,董文炳耳晕目旋,几欲栽倒,他能想像到城西败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败得这么惨!如果真是大帅伯颜被杀,那这次征战就算是彻彻底底地完了,明明是占尽优势的已方,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远了看不清面目,可那大旗......”阿刺罕没有说完,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董文炳明白他的意思,纵然人还没死,一军帅旗落入敌手,也差不多等同身死了,怪不得自己的百战精兵会突然士气全无,可现在他们要怎么办?
到了这个份上,攻城是不可能了,如果能完完整整地将这些人撤回去,就可算是大功一件。可宋军的士气正旺,怎么可能放他们过去。望着前面激烈的战场,他在想宋军拼命将自己挡下,恐怕不是阻止自己援救城西吧。
粮食!董文炳突然想到,围城日久,原本还是一次运来几日之粮,可越到后面越是懈怠,每次都是只能运当日之量。到了后来干脆开始拖欠,而大营所有的存粮都在城西,不说多久,今日战到现在,将士们可是粒米未进!
再回想整个建康府境内,宋军已经坚壁清野,这方圆百里休想找到一点吃食,这种情况,甚至可以上溯到上游的太平州。不行,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否则不用多久,只需要等到明天,这些人就再也拿不起刀,挥不开弓。
“我还是那句话,绕过牛首山去,宋人都是步卒,他们要敢追来,正好试试某家的骑射。”阿刺罕的话从道理来说没有问题,宋军只能挡住一面,下面是城池,后面是大江,只有上面可行。但是前面的那些步卒怎么退回来?
阿刺罕比他还要着急些,这里没有草原,蒙古骑兵们不可能像西征那般带上牧群,战马也不能光吃草,掉膘不说,冲刺乏力控制不灵会要命的。至于汉人么,北方多的是,死上几万个又有什么关系,可这话不能宣之于口。
况且他也深知,现在下令鸣金退兵,只会败得更惨,宋军绝不会放过这个衔尾追杀的好时机,就像自己经常干的那样。时间在一分一刻地过去,两个最高统帅骑在马背上,都是汗湿重甲,心思转了一回又一回,却又如何想得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狠狠心,阿刺罕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