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叶府!”就着挑起的灯笼,被属吏从城中唤出来的知县打量着城下的那个人,样貌虽然看不清楚,可身着打扮是个文人的模样,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这么晚了前来求门却是为了何事?
手上的贴子已经被他看了好几遍,“少保、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信国公”上面的头衔每一个都十分唬人,绝不是他这个太学出身的正八品知县事所能够得着的。可身为一方父母,百里之侯,政事上他也无须向一个居于邻县的致仕相公交待,哪怕他位极人臣!
这一招,张世杰其实是和刘禹学的,从这里到他的辖境快马不过一个半时辰,他领着大军突袭而来的时候,县城的城门都没来得及关上,这才被他的前锋轻易地得了手。可攻下之后,张世杰发现这里面临着鞑子的三面夹攻,根本无法防守,没奈何,早在李庭芝决定退兵之前,他就决定了撤回去,反正出兵牵制的目地也达到了,还有攻城陷地之功,不算是白来一趟。
其实不用多做解释,黄梅县的百姓也知道这一回不想离乡都不行了,早在张部攻来之后,他们这里就已经被前来就食的鞑子溃军洗劫了一通,虽然没有池州那么惨,可哪家哪户不是遭过殃,运气好的不过失些粮食财物,运气不好的家中就连那些妇人也......种种不堪言之事让他们很容易地就做出了决断。
“投军?”听到亲兵头子张霸的回报,张世杰摸了摸自己颌下的硬胡茬,他并没有下令在这里招兵,这些人是自愿来投的,可见被鞑子逼到了何种地步。一时间他有些犹豫,虽说人数不过几百,可自己辖下的安庆府也是刚刚才收复的,钱粮都不甚宽裕,维持手下的三万多人已经很紧张了,这还是建康之战分得的缴获颇多,不然就连这趟出兵都很难成行。
“领他们去后营暂且先充做厢兵,等回了安庆府再说,以后再有这等事也是如此措置,也让他们多想想,是不是愿意刺上这一回字?”张世杰深知不是走投无路又没了田产,这些人怎么也不会选择投军这条路,其中多半还有和鞑子的仇恨在里头,他摆摆手直起身,看着远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远处的村庄烽烟滚滚,他知道这是百姓离开之后他的部下放的火,虽说安庆府离这里如此之近,可一条分界线之后就是两个国家,再要想回来还不知道是哪一天,人离乡贱,怕是只有梦中才会想起了。
不走也不行了,李庭芝发来的沿江制置司钧令就在他的手上,鞑子在大举征兵不望而知将会有什么动作,这也是他出兵拔了这个钉子的主要原因。此番将整个县城大部百姓都迁走,好歹就有了一个缓冲的地界,否则自己的防守压力太大了。
待到城中百姓走得差不多,他亲领的中军也将要开拔上路,骑在马上回望着这片土地,张世杰心中有些感慨。荆湖之地近在咫尺,自己领着大军却无法寸进,和那些一步三回头的百姓一样,大家其实都是失去家园的可怜人罢了。
“驾!”看到县城中也燃起了大火,张世杰扬起马鞭就是一下,胯下的战马长嘶一声,张开四蹄开始加速。在他的身后,三千余骑兵徐徐而行,列成整齐的行军队伍跟在了自己的将主之后,扬起的尘土扑天盖地,百姓们却不以为忤,有这样的强军遮护,让他们对于新的家园生出了几分期盼。
“粮米,本官只要粮米,告诉他们无论如何先运一些来,再迟了恐怕就会有不测之事,他们既然到了本官的地面上,那就是我大宋子民,鞑子弃之,本官却不能不管。”袁洪的声音在他的州衙府内回荡着,整个人也同他的语调一样急切,挥动的手臂都快到了属下的脸上。
也怪不得他着急上火,原本太平州境内被鞑子屠了一个上县,余下的大都跟着到了建康府,等到战事平息了,却有大半的人不想再回来了。谁不知道这里已经是对敌的前沿之地,如果鞑子再来又得跑,百姓心里哪能没有计较,再说了,建康城的坚实是有目共睹的,谁不想着能靠得近些,兵荒马乱的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他来的时候准备的粮食并不算多,除了供应为数不多的驻军之外,根本没有多少节余。可哪曾想,最近突然从隔壁的池州一带来了大量的难民,原本还以为不会很多,怎知道后来越来越多,他已经动用了驻军的口粮,看样子仍是不够。
池州在鞑子溃兵的劫惊之下已经几乎成了白地,他们抢的最多的就是百姓的粮食,因此这些逃难的人大都已经饿了好几日,能坚持着到这里的殊为不易。只怕这一路上......袁洪根本不敢深想,他亲眼看过这些人的惨状,瘦成骷髅一般的脸上一双眼睛发着惨淡的绿光,若不是有军士维持着,他们怕是连人都会吃!
饱读诗书的袁洪被彻底震撼了,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决不能在自己的治下发生易子而食这种事!因此,除了赶紧派人去建康府催粮,他不得不将所有的重心都转到了这上面来,连日里的不眠不休,让他形容憔悴之余也有些情绪失控。
“官人,你已经尽力了,如今阖府上下都消减了用度,就连桷儿也不肯再多添饭,直嚷着要省下来留给饥民。咱们只能做到这地步了,你再这般自责也是无用,若是你也倒下了,那城外那些饥民就真的没有生路了。”
打了一个眼色让那些小吏们都退了下去,他家大娘子的温柔话语如春风一般将他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