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州城外,元人的大营布满了整个湘水沿岸,从高处望去,小小的城池就像是大海中的一个孤岛,随时都有被淹没的危险。
阿里海牙的大帐设于东门外的一处山坡上,他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知道这一波的攻势又是徒劳,宋人的顽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光是眼下这座谭州城,就连那个仅有数千民夫的沙市城,当初都挡了他好些天,最后一气之下直接一把火将整个城池烧得干干净净,这才吓倒了江陵府的那位高帅,否则个个都如这般坚守难下,有多少人也不够折腾的。
民心啊,只有将民心争取过来,才能最终统治这么广大的一片区域,就像在北地所做的那样子,这其中的关键就是乡绅,他们才是唯一值得争取的,不论是屠城还是宽纵,都是在争取这些人的心。
可问题是,有人才会有心,谭州城下,没有多少人烟,宋人竟然跑得如此干净,而据他的侦骑打探来的消息,整个谭州境内,一直到邻近的衡州,俱是如此,甚至于就连衡州的州城,都大门敞开着,没有一个守兵的影子。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跑到哪里去了?要知道,那不是几百上千人,而是几十上百万人,阿里海牙根本不信,会有人另可舍家弃地,另可饿死,也不当大元的治下之民!
谭州城里除了守军,已经没有多少百姓了,也让这座城的价值变得无足轻重,然而他依然要将其拿下,不但要拿下,还要用这座城池来警示世人,与元人为敌,拒不归附是个什么下场。
一味地示恩是要不得的。
此刻,围绕在他身边的除了麾下的一帮将校,还有一群百姓打扮的男子,他们大都在中年以上,也有不少耆耆老者,这些人全都是没有跟着刘禹的人南下的乡绅,他们有家有业,是城外那些田亩土地的拥有者,实际上也是谭州城的拥有者,此刻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地,生怕会触怒这些陌生的统治者。
“你们方才说,城里一共有多少人?不到一万是吗。”阿里海牙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并不是对着他的手下,而是这些乡绅,不料他们几乎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还会注意到其他。
直到被一个军士踢了一脚,为首的几个才抬起头来,他们一边揣测着对方的用意,一边斟酌着回答。
“回大帅的话,原本只有五千人,都是从邻路的江西过来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尹谷带了一千多人从衡州赶来,又在城里征发了三千青壮,便是这么多了,对上大帅的雄虎之师,那自然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的。”
“螳臂当车、不堪一击?”阿里海牙在嘴里念了两遍,摇摇头:“那你可知他们挡了多久?本帅在这城下丢了多少人马。”
“这小的们实在不知。”开玩笑,知道也不能说出来,这些人又不傻。
“快两个月了,不算伤者,本帅已经没了一万多人,那个密什么和尹什么,还是有些能耐的,谁说南朝无人?”
这话无人敢接,阿里海牙也没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要是人人都像这些人,这一趟南征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可如果都像这谭州城?也没多大意思,他最喜欢的还是在大江上击败宋人的水军,在江陵府外全歼宋人的步卒,那才是真正的战斗。
照他的估计,城里的死伤至少也过半了,只余了四千人,能将这城墙站满就不错了,还能守上多久?是继续攻击呢,还是派人去劝降,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多拖上一天,那些百姓就会跑得更远,没有了人,光秃秃的土地有什么用,又跑不得马,放不了牧。
“乃木贴儿那厮回来了没有?”
一个手下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阿里海牙的脸上怒容突显,马上又消失了,只有隔得很的人才能发现,怒气只是被他掩去,全都没入了那双眼睛里。
紧接着,他便带人离开了这里,连交待话都没留下一句,只剩了一帮将校和那些乡绅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站着。
大帐就在不远处,而等他来到帐门口时,一个身高臂长的蒙古大汉正站在门口,身上全是鲜血,脸上却是毫不在乎。
“进来。”阿里海牙走过他的身边,低声喝道,大汉跟在他的后面钻进了帐子,面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你本帅是如何说的,让你去请人,你都干了些什么。”看到他的表情,阿里海牙怒气更盛。
“那个老东西不识相,说什么‘书院重地,不准我等进。‘,还让人阻拦,我们堂堂的怯薛,大汗亲卫,他们竟然敢如此无礼,不给点教训,如何向大汗交待?”
对方的话堵得他一口气差点憋在了胸口,阿里海牙现在除了气愤,还有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派这个浑人去的,如今可好,成事不足败事倒有余,可他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大汗的亲兵,可以被一个南蛮随意挡在门外?
“做也就算了,留下什么后患没有?”做不做的也只能认了,他现在只能指望事情能干净点。
“放心吧,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大汉毫不在意地咂咂嘴,一脸的意犹未尽,阿里海牙摇摇头,扔下一句:“去洗洗,换身衣裳。”便快步走了出去,他是一刻也不想同这个家伙呆了。
位于谭州城外的岳麓山,是这一带最高的地界,负责谭州左近消息侦查的探子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