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血口喷人,某哪有逢人便跪了?”
“喔,在忽必烈座前,你竟敢不行礼?见了真金,不下跪?对着孛鲁、伯颜、安童、史天泽等人,你敢这么站着不拜?”刘禹的反问让他立刻哑口无言,这些人从君王到太子到宰相,无一不是他这个白衣书生所仰视的,哪能不行礼,既要行礼,自然要跪。
“本官还以为你多有骨气,汉人好男儿,上跪天下跪地,跪祖先父母,而你呢,对奴酋屈膝,见万民不拜。既如此,本官便成全你一片拳拳的为奴之心,来人,帮他一把,以后无须再站着了。”
就在大伙都在猜测如何帮一把的时候,此人身后的两个军士早已经心领神会,一人按住双肩,另一人举起钢刀,一刀砍了下去,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的双腿自膝盖以下被生生砍断,半截身体被人放开,两只手在地上拼命地想要抓住些什么,脸色狰狞得如同厉鬼,哪里还有半点‘东平四杰’的士子模样。
他的惨状,被余下几个站着的人看在眼中,立时便站不稳了,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上,看也不敢看周围的一切,这世上有远比死更可怕的事,那就是生不如死。
“很好,百姓生养你们,给他们屈膝并不丢人,尔等不过误入迷途,还未曾出仕害民,本官也不想斩尽杀绝,除非似那人一般。”
他冷冷地扫过地上的那半截身体:“阎复,死心塌地做狗,百般教导而不悔改,自绝于人民,当从严处置,以儆效由,其人罪同前者,斩立决,家人流放,其籍当书‘汉奸走狗’,永警世人。”
“至于尔等,还有一个改正的机会,那就是拿起笔墨、反戈一击,揭露伪元的残暴统治,过关者,便可从轻发落,家人亦可获得自由,死性不改者,便去同阎复做伴,你们或是同窗,或是同乡,想必不会看到他孤零零一人吧。”
他的眼光一个个地扫过去,每个人都低下头去,偶尔有几个不服的,一听到耳中传来的叫声,想到家人期盼的眼光,哪里还敢有半分不忿,刘禹就是想看一看,连蒙古人都愿意奉迎的所谓读书人,倒底多有种?可惜,现在可能连仅有的那一个,也后悔不已了。
没办法,谁让他倒霉要当出头鸟呢,雷霆般的手段打破了这些人心目中的幻想,这些宋人比山贼盗匪还要狠,人家最多是要命,他们还要诛心!文人怕的不就是这个,谁愿意被自已的乡亲骂成‘汉奸走狗’。
既然没有选择,这些文人倒得一个比一个快,第一个交上来的李谦,光是看那一笔字,都十分赏心悦目,至于内容,刘禹其实并不太在乎,他手上的黑材料不要太多,收起如同‘投名状’般的文书,他突然想起一句话,用在这里十分贴切。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正待走出去的李谦一怔,他咬咬牙,转头朝着刘禹跪了下去。
“你想为那人求情?”
“上官容禀,阎子靖口出狂言,冲撞了贵人,皆是平素放纵太过,如今他双腿已断,几成废人,小的斗胆请上官宽纵一二,在下愿劝服他写下辩书,只求饶下一命。”
“晚了,李谦,并不是本官一定要他的命,事到如今,让他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如此了断,还能落个从一而终的名声,你说呢。”
这个道理,李谦自然明白,那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让他服软可能比失去了双腿,还要难以接受,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对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宋人高官,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弃中原者,大宋也,何故罪我?”
“诚然,然大丈夫生于世,学圣贤书,便当自强不息,不为国亦要为民,大宋可弃,我等岂能自弃?”
刘禹拍拍他的肩膀,给了这个满脸迷茫的读书人最后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广场。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决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