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必定知道轻重。”李徽道,目送他离开后,独自坐在望山亭中赏景。这座望山亭建在假山之上,居高临下,举目望去,越王府几乎尽数落入眼中。此刻府内处处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宣城县主所居住的院子更是热闹。依稀仿佛能听见各种娇滴滴的莺声燕语。
宣城县主的婚事是由越王李衡做的主。越王妃王氏想将她嫁入京兆韦杜这等权势煊赫的世家大族嫡脉,李衡却为她挑了吴国公秦家的旁支嫡脉。王氏觉得女儿委屈,宣城县主却也认为这桩婚事极为妥当。毕竟,吴国公秦家有清河长公主在,无论如何都会照拂她这个侄女。
当然,仔细论起来,以吴国公府的地位,便是旁支嫡脉也并非下嫁。当年太宗文皇帝对秦家的偏爱几乎是众所周知。若是他多几个女儿,恐怕秦家尚主的驸马绝非仅仅一人而已。就算到了如今,秦家亦是超然的。毕竟是圣人的母族,又是清河长公主的夫家。按照李衡所想,万一越王府倾覆,大概整座长安城内也唯有秦家能护住自己的女儿了。
想到此,李徽却是颇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在上一世,秦家很快便步入越王府的后尘——对于那一位圣人而言,母族的情分也算不得什么,比不过他急于掌控的权力,也比不过帝皇独断之心,甚至比不过他的宠妃。当然,清河长公主早逝,无法求情亦是秦家覆灭的原因之一。
如今他那位舅祖父痛快地放开了大权,称病在家中休养,姑父则成了圣人的心腹,清河长公主身体康健——秦家应当能够像祖母所期盼的那样,继续绵延下去罢。
这时候,他远远望见长宁公主的厌翟车与卤簿,便吩咐了身边的部曲几句。最近燕湛一直紧紧跟着长宁公主,似乎有意借此加深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这种法子究竟是否有效用,李徽一时间还瞧不出来,但他与长宁公主私下议事却是艰难了不少。
新安郡王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如今天这样的日子,这位未来的驸马应该不至于跟进宣城县主的闺房里去罢。啧,若是二人情浓时,这般紧紧相随倒也称得上是妇唱夫随。但偏偏悦娘对他无意,想必早便觉得他厌烦极了。
不多时,长宁公主果然便带着永安公主过来了,燕湛也确实没了踪影。宫婢们将望山亭中布置一新后,便退后数步远远地避开了。李徽逗了永安公主几句,就听小家伙奶声奶气道:“堂姊身边围了好些人,都不认识,又吵闹。”
“玔娘姊姊正忙着梳妆打扮,也顾不上待客。”长宁公主解释道,“环娘姊姊也须得待客,分不出心神来单独陪着我们。越王府其他堂嫂有心想与我们亲近,但婉娘并不习惯与陌生人来往,只得与她们道了别。原本我有心想再去与长辈们一起坐一坐,但方才安兴也来了,瞧见她便觉得扫兴,倒不如来寻阿兄呢。”
“原来我只是个无奈之选。”李徽笑着摇了摇首,给永安公主喝了些乌梅浆,又放小家伙在亭子边顽她的小绣球:“对了,最近燕湛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一直紧紧随着你?就像是生怕你被谁诱骗了去似的。”
“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长宁公主似笑非笑,“阿兄也不必管他,咱们兄妹该见面便见面,该说甚么便说甚么。”原先她还想着寻燕湛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不过见他不知受了何人指点,渐渐展露深情款款的模样,便觉得时机未到。他想以情动人,而她只想谈利益,这种巨大的分歧暂且还是掩盖起来得好。否则,说不得会为有心人所趁。
“如此正好,我正有些事要告诉你。”李徽道,声音压低了些,含着笑意,“你大概不知,昨日发生了一桩趣事。杜十四郎不愿娶杨八娘,竟来寻子献,想劝服他去娶杨八娘。最终两人谁都没有劝服谁,只得暂时合作。悦娘,这件事,你觉得可否作为开始?”
长宁公主怔了怔,沉思起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觅得良机
日暮时分临近,清风徐徐拂过,驱走了游荡在空中的热意。李徽从容自若地含笑望着顽耍的永安公主,仿佛方才他所说的那些话并不重要,只是寻常兄妹间的笑谈罢了。然而,事实上,这却是他们的首次出击。如若失败,他们也将面临更加困窘的境地。
思索片刻后,长宁公主仿佛想到了甚么,眸中微定:“阿兄应当知道,阿爷一直对齐王与蜀王不满意。”说是“不满意”或许还轻了些,应该说是圣人早便放弃了他们。毕竟,寻常人家的父亲便是再有不满,也依旧存着仔细教导孩子的念头,指不定哪天孩子便醍醐灌顶,变得出息起来了呢?
然而,圣人却是眼中容不下沙子的脾性,而且身处于他所在的至尊之位上,也很难不挑剔一些——与长女yòu_nǚ相比,甚至与兄长们所出的侄儿侄女相比,这两个儿子的秉性实在太差了。分明有那么些出众的兄姊在前头,他们却偏偏都学了一身狭隘心性,就算是再仔细教,恐怕也教不好了。
其实,圣人也并非不曾感慨过。同样是长于妇人之手,为何杜皇后教出来的女儿,便能令他叹息怎么不是位皇子?而杨贤妃教出来的儿子,便让他连看着都觉得无奈甚至于不耐?两人都是顶级门阀士族的女儿,论起见识都并不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