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靼大营,弦月当空。
即便是盛夏时节,大漠的夜晚依然萧寒。宽阔的毡帐里点着红铜火炉,白驼绒的地毯上摆放着矮腿雕花木桌。桌上的银托羊脂灯燃着淡淡黄光,橘色的火焰摇曳在一双凤眸里,如星子般晶莹闪动。
帐门一掀,巴勒孟甘捂着脸走了进来。
这是他被一方铁箱、一个马鞍、一只尿壶砸过后养成的习惯性动作……
“亲爱的雪,你的父亲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殷梅雪一点也不意外,他已经被爹卖惯了。何况能够换得达靼五万大军撤兵,这算是他卖得最高的一次价了。
哦,赚了个王妃当呢。
巴勒孟甘在距离他三米远(离近了挨揍)的地方坐下来:“你看婚礼何似举办?”
“猴年马月吧。”
“……”
“或者……我们回达靼再成亲也好。”对方用生涩的汉语描绘着一副美好的蓝图,“我给你建个五百丈的庭院,分给你最好的草场,可以养成千上百只坨坨……”
殷梅雪皱起眉:“坨坨?”
“就是草泥马。”
“你骂谁呢?!”殷梅雪大怒。
巴勒孟甘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本羊皮词典,翻了翻道:“坨坨是达靼语,我们那里的一种羊,译成汉语就是草泥马。”妈的,早知道自己有朝一日要泡汉人,小时候就该勤学苦读,何至于现在谈个恋爱还得他妈翻字典……
殷梅雪:“……”
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侍兵的通报:“殿下,鞑琮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
一个身着暗褐长袍的高瘦男子掀帘而入。
梅雪沾玉,塞北双绝。
鞑琮沾玉同样生了一张俊美无铸的面皮,只是身形削瘦,唇色微紫,眉宇中隐隐透着一丝阴骘。
此人有病。殷梅雪第一次见他就下了断论。
鞑琮沾玉确实心口有疾,自生下来就被大夫断定活不过满月,结果他活了。接着又被断言活不过十岁,他也撑了过去。随后又被猜测活不过二十,没想到鞑琮沾玉顽强的挺过了二十大关,然后就把那个大夫杀了。
所以还真不能怪他心理变态,天天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鞑琮沾玉没疯就不错了。
“殿下,请问您为何毁诺?”
他说的是达靼语,巴勒孟甘自然也用母语回复:“本殿原就没有承诺你一定能赢。白沙堡太难啃了,就算不撤兵也要付出偌大代价,最后极可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可此战之中鞑琮家族已经暴露,日后我等要如何立足于塞北?”
“那是你们的事。”巴勒孟甘笑了笑,“当然,本殿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如果你们放得下塞北的基业,本殿可以和白沙堡谈判,接纳你们回达靼去。”
鞑琮沾玉脸色一白:“殿下是因为殷梅雪吗?所以才放弃了鞑琮家,放弃了整个塞北?”
对方鹰眸一凛:“是又怎么样?本殿娶他做王妃,自然要对他的家族有所照顾,总不能岳婿相残吧?”
鞑琮沾玉当即跪了下去:“那请殿下也娶我吧!请您庇护鞑琮家……”
巴勒孟甘一愣。
鞑琮沾玉确实不比殷梅雪逊色,他也打过这位玉美人的主意,只是那时候对方一直回避,自己讨伐塞北又用得上他,所以就没有纠缠下去。
“沾玉,若你早有此言本殿还能出手相助,但如今我已经决定娶殷梅雪了,就不可能再助你同殷家作对。明白吗?”
“可殷梅雪终究是异族,莫说他现在根本不容您近身,就算日后跟了殿下,又能有几分真心?”鞑琮抬起头道,“我会让您知道……玉和雪,究竟哪个好……”
他抬手解开了腰带,红色的长袍倾落在地,露出一身美玉般无暇的肌肤。
殷梅雪顿时受到了惊吓。这他妈的什么情况?怎么聊着聊着还脱上了?!
他咳了一声站起身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巴勒孟甘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忙喊道:“雪,你别误会……我和他没那个、那个……妈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奸情。”
“对!没有奸情!”
“没关系。”殷梅雪站在毡门前扭过头道,“很快就有了。”说完就撩开帐子走了出去。
“别、别走!”巴勒孟甘正要追出去,却被鞑琮沾玉一把抱住了腰。
“殿下若是现在走了,沾玉就不活了。反正我一生病痛,命短多苦,如今连家族也保不住了,又何必再苟活于世呢?”一滴凉泪打在颈间,让人忍不住一阵颤栗。
巴勒孟甘皱眉道:“你别这样,家族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没关系的殿下,您不必为难,我认命了。”鞑琮沾玉吻上了他的唇,眼泪簌簌而下。
“我已经为鞑琮家支撑了这么多年,今夜,只想为自己而活。”
两道黑影如幽灵般在暗夜中穿梭而过,巡营的士兵只觉眼前掠过一阵风,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刚要走过去,脖子上就是一凉。一柄寒剑在月下泛着白光,燕不离在他身后低声道:“老实点,告诉我帅帐在哪儿?“对方表情却是惊惧而茫然。
林正玄用达靼语问道:“殷少堡主被你们关在哪里了?”
“雪王妃?他住在帅帐里。”那人指了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