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钟师傅很没出息的耸,滚到了床的最里面,将被子裹成了一团。申屠衍一把将人捞了过来,淡定的搂着睡了。
屋外还有融雪滴石的声音,一点一滴的落在心头,他想,多大的福分呢,要花多少力气才能够记住。
白昼渐长,他的记忆却在慢慢变短,他闻着那人的味道,却不想睡。以前是好梦留人睡,现在却是似梦不敢睡。
马蹄轻快,不过几日已经回到了云宣,那个印象中的山城,去时落叶纷飞,归时枯木待春。可是依旧是那个熟悉中的云悬,烟火喧嚣,人声鼎沸。
可是他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等他推开了他那间早已布满了灰尘的瓦房,他才找到了问题的根本。
那堂正中央立着一个牌匾,上面赫然刻着他的名字。
钟檐几乎要掉下眼珠来,“这是哪个倒霉家的倒霉鬼,敢咒老子翘辫子?”
那门缝里边缓慢挪动着一个肥胖的身影,抖得跟筛子一般,连着屋子也跟着抖了三抖。
定睛方看清了,可不是隔壁的朱寡妇吗?一边蒙着头,一边自言自语,“那牌坊是你徒弟立的,别找我……钟师傅,你就安息吧。”
——话中带了哭腔。
钟檐冷冷的凝视她,许久,才回答,那话语竟然好似没有温度,“我舍不得我这伞铺……”语调却忽然高亢,“所以我还阳回来了……”
☆、第六支伞骨·转(下)
“什么?还阳?”
朱寡妇顿时觉得被“还阳”两个字砸的晃晃悠悠,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稀罕了,连阎王爷都由着小鬼儿人间到处溜达了,朱寡妇一根筋,许久才反应过来,“还阳,你是活人。”
申屠衍也笑,“朱嫂子,你没有看见这墙上的影子?”朱寡妇回头看了一通,那被晨光拉长的修长黑影可不正招摇着的么,顿时来了精神,“咳,还是大表哥实在,不像小钟师傅就爱诓人,你不晓得……前些日子,北边传来了消息,好好的人没了,我们街里街坊可都参加过了,谁会晓得这个事儿能作假,况且,那丧事,还是崔五爷亲自办的……”
钟檐皱眉,受不了妇人聒噪,可是终究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倒是钟檐竖起眉头,撂起嗓子便是一顿乱轰,“感情因为丧宴上那蒙了猪油的瓜儿果儿,就要让我躺棺材板,都说女人的情分,七月的天,说变就变。”他素来荤素不济,便是天王老子也得给他说羞愧了脸,申屠衍静静瞅着他,忽然觉得拿笔的钟檐,和他打架的钟檐,背着锦绣文章的钟檐,都没有眼前这个耀眼。
忽的,钟檐眯起了眼,笑道,“朱家嫂子,前事不济,我也笑道邻里之间的情分,我听说嫂子的绣工不错,想请嫂子帮一个忙?”
“什么忙?”
申屠衍猛地想起那一日他在马车上说的混账,顿时眉头跳了跳,忙道,“没什么,朱嫂子,他随口胡说的……”
朱寡妇狐疑的看着两个奇怪的男人,终于还是扭头离开。
申屠衍吁了一口气,忘了一眼屋外的天色,想,终于消停了。
他们重新打扫了屋子,然后,开张经营。
他们的伞铺,刚回来的时候热闹了一阵,到后来也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青瓦灰墙,一个劈竹,一个扎伞。
申屠衍果真是认认真真的跟着他学制伞,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好赖都是一门手艺,到了将来,他们两个老头子谁先干不动了,总是可以有一个人帮衬着的。
但是申屠衍虽然学得认真,却不是什么好徒儿,他上手慢得狠,钟檐忍不住敲他的脑袋,“啥大块儿,怎么这么笨,这个我可只用了一个时辰呢?”
“我当然笨的很,”申屠徐徐说着,眼神却有些异样了,“那时候,那个老伞匠也是这样教你的吗?”他说完,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相比那时一定夹杂着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钟檐微微翘起了嘴角,那一年他从犯人塔逃离,一路经过了许多地方,几乎是一路乞讨着走的,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逃亡了小半年,他从来不懂得怎么样去获取食物,最下贱最低级的劳作他却什么也不会,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知道他遇到那个邋遢古怪的老人。
他几乎和他一样穷,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向他乞讨,那个老人很不同,没有当面拒绝他,也没有给他残羹冷炙,而是摸出一个馒头,对他说,先要他吗?那么久把这些竹子都劈成竹蓖,他愕然,他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待遇,但是他实在是太饿,终于举起了镰刀。
他根本就不会干这样的活,很快就把双手弄得全是伤口,很多次他都告诉自己做不到,可是还是机械的干下去,一直到天亮。
天亮以后,他得到了一只馒头,到第二日,第三日,他用同样的方法得到了第二只,第三只……一直到很久以后,他学会了古怪老头的所有手艺之后,他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是多么懦弱无能。
可是这些故事,这些心酸,他一点都不想告诉他。那是他一个人走过的路,是他一个人的前半生,而后半生,却是他们的。
他挑眉,“那老头可比我严厉多了,所以,遇到我,要惜福。”
申屠衍取下挂在房梁上的一只只伞骨,给他们糊上伞面,又重新挂起来。钟檐嗤笑,“你这是要裱起来当古董吗?”
申屠衍总是笑而不语。钟檐觉得这人毛病,从北边回来就染了这股痴,可是每一次想要揶揄他几句,却因为看到了他这幅模样儿,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