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二更天,从二道门旁的小侧门走,我派人来接你。见到这块玉佩,你就跟他走。”
苻秋分辨出,是曹青梦。他的眼贴到门缝上,曹青梦匆促来回踱了两步,声音掩饰不住惊喜,“好歹你想通了,苍天有眼。我们先南下,你不是想去南阳看皮影,就先去那儿。”
另一人簪了一头花,只点头。
苻秋直起身,无声地拍了拍手,权当没看见,重回到前厅,门口礼官报了声。
厅里一人的目光追来,东子皱眉。
苻秋移开眼,卫琨还没来,他入了座,端起茶杯,心里如同支起小鼓。这么一想,相凤磕那三个头,便算是报恩了,可惜不能给他庆生。但曹青梦对他算痴心一片,一定会好好待他。
正胡思乱想,满堂一静,卫琨笑吟吟走了进来。
第35章 断冢
拿下扈阳,众将俱松了口气。此次庆功宴又与前次大不相同,打到扈阳,北边已无仗可打。
觥筹交错,鼓乐吹笙。
苻秋心不在焉地喝着奶,身边跪坐着个小丫头。目光穿过一群舞姬,对面座上的东子身边不断有人上去敬酒。
筵至月上中天,四名壮汉抬上一面大鼓,鼓架子两头麒麟昂头。
一身大红绣袍,满背乌黑青丝,跳的却全不是前夜给苻秋表演的那舞。相凤手持一柄长剑,剑柄红绸拴系,随手抛出又回,随乐声献上的是一支苻秋从未看过的剑舞,没想到相凤多少还算会点武艺。
剑舞得别致,相凤腰肢柔软,一脚抬起,腰部后翻与地面成九十度,整个人稳稳定住。
苻秋眯起眼,状若不经意地看了看上座的卫琨。见卫琨身前倾,眼睛看得发直,心里叹了口气。
端起牛奶喝了口,漫不经心地舔嘴皮,眼珠却追着对面的东子。
东子压根没在看表演,朝他举起酒碗,显是看见了他在偷瞄。
苻秋眉峰一动,只当做没看见,擦了擦嘴皮上的牛奶,眼角余光瞥到对面东子做了个动作。
“……?”
东子指了指嘴角。
苻秋重又擦了擦,东子已是面无表情抱着臂看相凤跳舞。
舞步随鼓点加快,登时山雨欲来,风吹万里。
众人眯着醉眼,苻秋独醒,端着碗牛奶,心里惊叹,相凤真如同一只振翅高飞的凤儿,不过生错了地方。他不易察觉地摇头,喝口奶。
鼓点愈疾,相凤反手拔出贴身软剑,两剑相拼,兔起鹘落。
东子正偏头与人说话,姜松什么时候同他混得熟了?
曹青梦目不转睛望着相凤,看得发痴。
一柄长剑飞掷而出,铮一声钉在卫琨耳侧,冰凉的剑锋抵着他的耳朵,瞬息里卫琨酒碗掷出,擦着相凤肩侧击落,相凤吃疼咬牙,瞳孔紧缩,另一手挥出,直扑向卫琨,二人扭作一团。
一时桌案俱翻,鼓乐声戛然而止,胡姬作鸟兽散,苻秋拔剑而出,两步踏上前,刚碰到相凤的后领子,骤然一声虎啸震耳欲聋。
轰然一声。
相凤身体被腰腹间一脚踹得直飞而出。鼓架两下摇晃,大鼓落在地上如雷响动,鼓手被架子压在下面一声惨叫。
卫琨一手掀翻面前桌案,另一手按着侧腰,血从指缝间漏下,他冷脸跃出,一脚猛踏上相凤腹部,骨骼碎裂之声令在场胡姬尖叫起来。
“四叔……”苻秋刚要开口求情,卫琨抽出近旁副将佩刀,刀锋逼着他的侧脸,留下一道血痕。
卫琨冷眼看苻秋,又扫过场中诸将的脸,似在思忖什么。
已从桌案后跨出的曹青梦进入卫琨眼中,他收起脚,相凤不住咳嗽,险些吐血。
“西翼将军,你来问话。”卫琨回到上座,虎目生威,“乐声怎么停了?”
一旁弹琴的胡姬赶忙坐下,重拨动琴弦。
众人都偷偷留意曹青梦的一举一动,她跪在相凤身前,相凤嘴边不住溢出血来,似伤了五脏六腑,一时说不出话。血浸在曹青梦青色的袍摆上,不打眼。
曹青梦紧蹙双眉,将相凤扶在怀,令他的头枕在自己膝上。
相凤急促喘息,手指痉挛抓着她,张了张嘴。
“为什么?”曹青梦颤声问。
“我走不了了。”相凤低垂着目,眼光涣散。
“谁指使的你,说出来。”曹青梦按在剑上的手因用力而发白。
相凤涂得鲜红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呼吸变得吃力,只抓着曹青梦的手,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珠不错地望着屋顶,目光似穿过屋顶看见了天穹。
“我娘堕落风尘,我生在销魂窟。也躲不过。”他大张嘴,喘了口气,嘴角不受控制涌出血。
他修长的手指脏污,握住曹青梦按剑的手,以目示意。
“杀了我。”
曹青梦气得浑身直发抖,“究竟是谁,你要包庇他!”
这一声吓得琴声一错,弦断了。卫琨竖起手,琴声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