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闵悦君想过许多理由,荒诞离奇的、无理狂妄的……可唯独没想过,是这一种。
神棍沉默许久,将那点软弱的呜咽咽回去,再次开口时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多可笑,我怕连累他们,连这山头都不敢靠近。别人中秋团圆,热热闹闹,我一个人在异乡漂泊,酒馆那日都不开门,我抱着一坛酒坐在树梢看月亮,孑然一身……可最后,人人因我而死,我却分毫不知……果然该死。”
闵悦君听了这些,张了张嘴,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气闷许久,恨恨吐出两个字:“荒唐!”
“可不是?”神棍附和着,这个词真真道尽一切因果荒唐事。
他看了眼闵悦君,又笑道:“也不是,你还没死……我原以为我能改变结果,谁知却只改变了你一个人……”
“所以你那时候拼命救我,是怕我死?”闵悦君只觉得这一切兜兜转转竟然全是孽债,他胸膛起伏,睚眦俱裂,“为了破你的命,你不让我死?”
神棍闭了闭眼,道:“修道问仙,不就是为了长生?我不让你死,有何不好?”
“有何不好?”闵悦君大笑数声,高声反问,“我岂止是不死?我连梦都不会做!闭眼到天明,一丝感觉都无,我这个活人,却活得如同死人一般……清蓉,你这个人……怎可自私到如此境地?”
“……什么?”
闵悦君看他一脸茫然,心中怒气再次上升:“你竟不知道?哈……你竟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这不死之身连梦都不会做么?”
神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这太出乎预料,他有了瞬间的无措:“你不会做梦?还……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闵悦君重复一句,笑道,“没有什么,不会死这件事,足以令我痛不欲生。”
他说完这句话,连着后退两步,转身离去。
然而走了不到两步,他忽然胸口一痛,呼吸一滞,面朝下直直摔了下去。
神棍一直盯着他,瞬间飞过去接住他,大喊:“闵悦君!”
闵悦君毫无反应,他向来冷颜冷面,此时也看不出是不是生病了。
神棍将他放到地上,周身检查一遍,却发现他内力并无大碍,身体却大不如前。明明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身体却似乎极为不妥,脏器受损、体寒神伤,他身为青莲观掌门,道行高深,本应体格健壮、少灾少病,谁知他只是空有个唬人的皮囊,内里竟如此千疮百孔。
神棍没想到,这些年闵悦君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记忆里那个光着脚丫略带畏惧地看着他的小少年彻底变成了性格阴戾的一派之主,人前光鲜,可背后的仇恨痛苦委屈……却无法对外人说。
几乎是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闵悦君要将他魂魄召回来锁在身边的理由——不是后悔,不是愧疚,仅仅是太寂寞了,他的命那么长……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神棍敛着眉目,静静看了会儿地上的人,他想了许多,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他本想着,自己是已死之人,这残存魂魄留着无用,不若就此散去,向师傅师兄们谢罪,可闵悦君偏偏将他救回来……如此也好,他们两人就这样相处下去,互相陪伴,互相折磨,直到地老天荒。
打定主意,他站起来,施法将闵悦君浮在半空,一路带出去。
地牢外的弟子一看他苏醒过来,就这样走了出来,身前还悬着他们掌门的身体——竟然还是紧闭双眼毫无反应的!弟子们顿时慌了,拿出兵器就要动手,神棍轻轻一抬手,将他们挡在五步之外,缓缓道:“他太累了,一时昏过去而已,你们急什么?观中可有大夫?找来给他把脉开药。”
弟子们发现自己竟然近不得他的身,顿时有些慌,可他看神色,又不像有恶意。几位弟子犹豫之下,道:“我们去找大夫。”
其他几人不放心,紧紧盯着他。
前些天两人大打一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神棍可是引来了轰天阵!怎么昏了一场反而变好心了?
神棍懒得同他们解释,带着闵悦君一路回了闵悦君的寝屋。静待片刻,闻讯而来的云苍、天风等人领着大夫急急闯入,问着:“这是怎么回事?”
神棍一直守在床边,看到他们身后有个背药箱的道士,便说:“你来看看。”
大夫连忙点头,走近了查看。
云苍不知他与闵悦君之间发生过什么,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问道:“清蓉道长……掌门他……”
“问大夫。”神棍简短答过,又问,“锦书他们在何处?”
天风道:“杨公子他们去了如意夫人处,在同小五聊天。”
神棍点点头,道:“我去看看他们,闵悦君这里你们守着罢。”
“前辈等等!”天风连忙喊住他,“你……你不看着掌门么?”
神棍回头看着他,微笑道:“他又死不了,我看着他做什么?左右我走不远,他若想找我,我也跑不了。”
说完他便走了,去寻禾棠他们。
屋中弟子面面相觑,实在不知如何对待这位掌门的师傅,齐齐看向云苍。云苍叹了一口气,对他们道:“日后以前辈相称,小事莫理。”
“是,云苍师兄。”
神房,却见门窗紧闭,屋内隐隐传出欢声笑语。
他看了眼头顶的日头,知道他们是怕撞了阳,便穿门而入,笑道:“聊什么这么开心?”
“咦?神棍你醒啦?”菀娘率先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