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看到白潇从床底下滚了出来。
这两天每次见面都戴着的帽子掉在了地上,白潇有些狼狈地起身。这病房的床下面是空的,经常有人打扫,还算干净,白潇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四处看了看,舒了一口气:“走了啊?”
梅姨和程钺却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潇有点懵:“笑什么……啊我的帽子。”
他这才发现自己帽子在翻滚的途中掉在了地上,圆滚滚的光头暴露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白潇把帽子捡起来,也懒得戴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大大咧咧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你们笑什么笑……真是的,明明很帅好嘛?真正的帅哥都是禁得起光头的考验的……”
“是是,帅的很。”房间里的紧张的气氛瞬间缓解了不少,梅姨看了看眼带笑意的程钺,道:“我先出去了,你们聊啊。”
“嗯,梅姨辛苦。”白潇冲着梅姨致意,梅姨冲他摆摆手,就出了病房。
经历了方才的一场闹剧,此刻病房里剩了他们两人,程钺又沉默起来。
方才的拥抱被突然打断,程钺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勇气又被冲散了,他几乎不知道如何面对白潇。
两人沉默了片刻,白潇先开了口,问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你妈妈刚刚说的‘把手术做了’是什么意思?之前梁医生不是说一切都挺好吗?”
程钺垂着眼睑不去看他,张张嘴,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
白潇也没有逼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程钺忽然抬眼,看到白潇关切的眼神,忽然觉得鼻头又酸了起来。
“我没有什么问题……她还不知道我……怀孕了,”最后那三个字,程钺说地甚是艰难,“她的意思是,要我去做掉女性的器官,彻底地恢复……正常。”
白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眼神中闪过心疼,正想说什么,程钺又开了口:“在你、在梅姨、在梁医生看来……我身体没有问题,可在我母亲看来,这就是原罪,她一直觉得父亲因此不喜欢我,也因此而不喜欢她。”
程钺自嘲地笑了:“我在她眼中就是一个怪物,而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包容我,觉得自己为我付出了很多……她一直在告诉我,做了那个手术,我就会变得更加‘完美’,觉得父亲就会因此而改变我对我们的态度……但我偏不。”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渣和一个疯子改变自己?”他看着白潇,眼眶都是红的,眼中透着执拗和脆弱。
他忽然闭上了眼,长舒了一口气:“所以我们因此而互相折磨……你不要再问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下一秒,他就被拥在了怀里。
程钺几乎怔愣了几秒,为了这温暖的怀抱。
他忽然想起白潇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拥抱”和“治愈”的理论,此时此刻,他才真实地感觉到,白潇说的都是对的。
在他身体的温度传来的那一瞬间,程钺忽然从心底感觉到一阵温暖,好像刹那间将这些年来的彻骨严寒都扫尽了一般。
白潇此刻心疼地几乎要炸开了,他感觉眼前这个一向冷淡的人此刻像是一碰就要碎了。他赶忙将人抱在怀里揉了揉,轻轻吻上他的耳根,然后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你是对的,没有什么好改变的,你是最好的。”
程钺心中一动,几乎要流下泪来。
“以后你有我了……还有小树苗,我们会一直好好的,嗯?”
程钺不发一言,只是在他怀中微微颤栗,过了一会儿,白潇忽然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心底一颤。
——就是在这一刻,白潇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放开他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想让你靠的太近……”程钺哑声说道,“我不知道他们那些人会做出什么来……我不怕他们来对付我,我是怕你受到不该有的伤害……他们都是一群疯子……全都是疯子!”
程钺说着,语气变得激动起来。然而话音刚落,他就全身僵硬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与自己的母亲如出一辙。
心沉到谷底。
他忽然觉得极度疲惫,抱着白潇的手不由松了松,这才低声道:“其实你还是离开比较好……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变得不正常……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你就会想要离开我。而那个时候,我却不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干脆的放手……”
“那就不要放手。”白潇将他从怀中推开些许,目光严肃地看着他:“你看着我……”
程钺抬眼,双眼果然是通红的,脸上还有泪痕。白潇心疼地伸手擦去他的眼泪,柔声说道:“你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变得不正常,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否则你也不会想要让我来养小树苗,也不会竭尽全力地脱离那个家庭,不是吗?”
“可是……”
白潇按住他的唇,看着他脆弱的神情,以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说道:“我绝对不会离开你和小树苗的。你说我将来会后悔,但如果我真的离开了,我现在就会后悔。如果因为恐惧以后,就连现在都不要了,不是得不偿失吗?”
程钺眨眨眼睛,点了点头。
白潇又将程钺揉在自己怀里,叹了口气:“真是一点都不想离开你……这部拍完之后,我一定一直陪在你身边,免得你再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