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弦只道:“师尊情况不妙。”
屋里昏暗,再加上背着光,极难观察到月离弦瞳色的细微变化,他直直凝视向他,轻易就能窥见那迷失的一角,在说起苏长明时,那股迷失的感觉愈盛了。
而这也不是错觉,当晚,仙宫翎又起了噩梦,他反应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大,手陷入被里,死死揪住一角,青筋暴起,他大口呼气,饶是如此,也难缓解缠绕在他身上的窒息之意。
他忽地起了痛楚的呜咽声,眼角甚至渗出泪。
——月离弦从未见过他这样。
月离弦无措起来,也不敢贸然去惊动,眼看着他这般受苦,却又什么都不能做,这种无法施为所带给他的无力感更让人难受。
而这时,仙宫翎的动静渐小了下来,他呼吸仍旧带喘,起伏却不难么剧烈了。
他嘴唇翕动,月离弦听到了他在说什么。
“别救我……别救我。”
单单几个音,却仿佛有了穿透力一般,击打在人心脏上,那么绝望。
时间一点点的向后推移,本就不大的声音更小了下去,那人唇边紧紧抿起,神色痛楚又挣扎。月离弦看着,就这么守了他一夜。
第二日,仙宫翎明显要沉默上许多,月离弦本不想去提,可那一幕不停的在他脑中晃,挥之不去,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尊昨夜梦到了什么?”
仙宫翎眼神漂移了一瞬,“……不记得了。”
又是这句耳熟的托词。月离弦眸色沉了下来,终究任他搪塞。
这晚,仙宫翎不再像昨夜那样在梦里剧烈挣扎,却一样被梦境困着的。
他喊师弟,他说:“我来告别。”
不过一夜之间,仙宫翎身上的变化仿若覆地天翻,他话更少了,愈发沉默,他看着月离弦,又不知透过他在描摹谁,与何样的模子比。
但他唤:“离弦。”从未唤错。
是夜,他再没做梦了,除了呼吸声,一夜静寂。
他从不提苏长明,从不提过去,哪怕是月离弦逼问一般的旁敲侧击,仅从只言片语,根本就无法窥见他的真心,也像是根本就窥不见了。
他仿若随时会离开那样,愈发让人摸不透。
月离弦无法从这若即若离一般的y-in影脱身,他搂紧了人,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人就会不见,像那次的梦一样破碎了。
他难以忍受这种折磨,难以从不见天日的幽渊里脱身,终是失了理智一般,不仅把人禁锢再怀里,还把人压在身下,他问:“你真的记得我吗。”
仙宫翎似是不介意他发泄一般的冒犯,揉了揉他发顶,同样的温,他的淡然却令他慌不择路。
月离弦压抑着,心绪早已溃不成军,甚至搬出了那曾经虚假的誓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也说过不负我的。”
手上的动作蓦地顿住,浅眸看着他,冷淡道:“骗人。”
“骗人的是你。”月离弦抚上他面庞,月华之下,近乎妖异的紫在他眸里涤荡。“骗人的是你,师尊。”
他俯下身来,仙宫翎不轻不重的躲开,又轻易把他推到一旁。
“睡吧。”他道。
月离弦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他寻到了知觉,又自己默默朝里挪了挪,离他稍远了些。不去打扰他,不碍他的眼。
第四日,仙宫翎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珍惜这个会哭会闹会撒娇的离弦。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仙宫翎就这么不见了,悄无声息,好像他从没出现过。
月离弦想到了这一天,一直想,一直想,克制不住的想,就算他不想,这想法也会钻到他眼前,以至于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却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
他没有四处寻找,一如既往在这处待着。月离弦想,仙宫翎不知去了何处,但是他总要回来的。
他怎么能丢下自己不管呢。
少了一个要时时看守住的人,他的视线总也不知要放到何处。
芜秋几次看他欲言又止,也不知在担心什么,倒是天元,一样的沉敛,一个妖,守在芜秋身旁,竟也能成个宽慰。
月离弦想,人妖殊途,仙魔殊途,我与你究竟差了什么?
直到接到魍笙宫的人连番轰炸的讯息,甚至连曦和都劝他即刻动身往归,他这才想起自己不是无事做的。
在回魍笙宫之前,月离弦依着记忆寻到了一处山岩间,正是他拖着流冥棺,一步一步刚至这地方时所穿过的路径。
往里去,向下穿梭,或大或小的石岩拦到脚边,他勉强也能过得去,再往里,有的洞口就愈发狭隘了,他层层突破过去,这一次知道怎么避开石头以免砸伤了,他终于寻着路找到了要寻的地点。
许是这处距地面太深,又太过y-in冷,那具尸体竟是保持的极好,忽略那狰狞的伤口,竟也没甚腐烂的地方。
他垂眸,忽道:“你对他很重要,比我还重要吗?”
声音在漫长的过道回响,飘忽着凉冷的尾音。
不会有人答他。
他把那冷尸收了,一步步走了出去,朝着和来时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