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孩子还小,长大后,会懂事的,会知道你的恩情!”

大伯婶不耐烦地说道:“罢了罢了,我不稀罕什么恩情。”然后掏出两张一百的,丢在地上,囔囔道,“走吧走吧。天天耗在我这里哭丧,早晚克死我们算了!”

大伯婶把钱一丢,进屋去了。奶奶伸出颤抖的手,把钱捡了起来。走在路上,对我说:“人要受得了屈辱,才会有金子发光的时刻。这不是一件丢人的事,能问到钱,就是一件成功的事!”

我想说,是吗!可是在我心里,这是一件痛苦而又无法忍受的事情。我甚至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要发生几次。

爸妈死后,因为奶奶没有劳动能力,我又年纪尚小,一日三餐都得靠着大伯他们一家提供。可是他们摸摸良心,我和奶奶吃的是什么。他们不许我和奶奶上他们的餐桌,大伯婶每天就像喂猪似的把一些带着馊味的剩菜剩饭倒在一个大盆里,端给我们。奶奶心疼我吃了会肚子痛,哭着求了好几回。说这样的饭菜吃不得。但大伯婶说,猪吃了都没事照样睡照样长肉,你们吃了怎么就会拉肚子!

这话尖锐刺耳,听在我的心上针扎一样疼。奶奶说,算了,乖崽,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忍忍吧!奶奶还说,不要去记恨你大伯一家。他们确实有他们的苦衷。她说大伯因为是长兄,很小的时候就辍学回家,帮忙做事,承担起养家的责任。她说大伯没在她那里得到过任何好处,她是个失败没尽责的母亲。大伯不孝顺她,也是她自食恶果。

奶奶不曾明白过我,不管她怎样说,我都无法做到不去记恨。我变的越来越有报复心,我也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做恩情。我想这是亲大伯一家啊!为什么在生活面前如此的现实与俗恶,连亲妈都是一刀刀地伤害!他们的嘴脸,让我混沌未开的心灵开始质疑这个社会。我并不害怕什么,但现在就害怕这个“忍”字。读书没有那么伟大,尊严才是不可一世的。为了不让奶奶伤心,我可以默不作声地看完全程,但在我心里,已经生出了愤怒的火花,直到哪一天,会让这些冷血无情的人燃烧灰烬。

忍忍的日子终于在我读初三时的一天下午,宣告结束。那天下午的第三节课是体育课,我从没有上体育课的习惯,所以下了第二节课,就回家。

回到家时,奶奶不在屋里。我想一定是在大伯家。这些年读书,奶奶为了能让我新学期开学的那天,就拿着钱像其他人一样去学校交钱报到;为了顾及我幼小敏感的自尊心,避免看到像初一时她去学校哀求校长减免学费的情景。奶奶宁愿提前好几个月耗在自己无情无义的儿子儿媳身上。多么难听刺耳的话,她越来越能够承受。

只是那一刻,针尖似的东西无情地戳疼我的双眼,不可置信,刚踏出后门的脚,像触到寒冰的尖锐,猝不及防地缩了回来,浑身冻僵。身子掩藏在后门,脑袋嗡嗡响,心脏砰砰跳,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一股来自骨子里的恨与痛,积累着汹涌在我的身体里,如碾压的冰坨,排山倒海。

——奶奶正跪在大伯家堂屋的正中央,背对着我。那是一个可怜老人的消瘦背影,跪在地面上日月都要为之眩晕。她的膝盖平常躺着都很痛,现在跪在地上,一定就像跪在刀刃上。

我的奶奶。她要下田劳作了,她要下地干活了。她就算病痛要抽走她的生命,也依然要干活从清晨到日落。她说她干活,要让自己的孙子能吃上点好的,有营养的。她的孙子,要长的高高大大的,白白净净的,比任何人都出众!

我的眼泪洪荒,双腿瘫软地跪了下去,跪我的奶奶。

大伯婶一如既往的冷石心肠。大伯似乎有点焦急,说:“妈,你起来。你这样跪着,叫乡里邻居怎么看我啊!”

大伯婶说:“妈,年年如此,为了让我们拿出学费,哭啊闹了,现在还跪上。哼,我看你是存心让我们为难的。好吧,你跪吧,你就这么跪着。你让我们的日子不好过,你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今儿个,我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

我的脸上,一定暴起青筋,脸色红到发黑。我恨不得手上有一把长刀,将这些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奶奶说,声音打颤,透骨酸心,“晓东是你弟弟留下来的唯一血脉。说什么我也要将他抚养成才。要不然我拿什么去面对你死去的弟弟和弟媳呢!我是个就要下地狱的人,活在世上苟延残喘,就这么点希望,你们就不能成全吗?”

大伯听到这个话,有点烦躁起来,说道:“我的老母亲啊!你也要看看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啊!我两个小孩,吃饭都吃不饱,别说读高中了。晓东就算成绩好,读了高中也是没钱读大学的。还不是一样白读!倒不如早早回来,帮忙补贴家用!以前我不就是早早的辍学回来养家的吗,不也挺好的吗?”

大伯婶眼睛里尽是嫌恶,“你的命哪有人家珍贵啊!”上前一步,连连冷笑道,“好了好了,我看妈是老了,多费口舌也没用。高中学费六百多,大学学费上千甚至上万。我们就算是神,也变不出这么多的。如今我们在吃饭都吃不起的情况下,也咬紧牙关供了他读到初三,算是仁至义尽了,已经没有义务了。如果妈非得坚持让那个没良心的读高中甚至大学,好吧,自己有本事挣去!”说完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在堂屋偏里一点的供神台下,弯腰拾起一个缺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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