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站得最近的孙锦年看见了,江城说那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鹜色。

正在这时,快要被遗忘的一角里,一个慢悠悠的老人神神叨叨地掐起了手指,不急不慢地走出来,只看江城一人——

“老朽刚刚卜了一卦……公子这一去,怕是要遭劫呀。”

江城本是垂着眼帘倚靠着桌沿站在那儿,听了这话,不紧不慢地撩起眼来看过去。

002

江城是个和乐的人,最起码表面是。

这么多年没几人见过他真起了火的,在场里,也就江楠这一个。

所以从林婉可那一巴掌落下去之后,江楠就心有余悸地尽量往外圈绕,生怕一不小心波及了自己。

这时候听那老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再看见江城的表情,江楠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声。

——当年他也只是在江城把三叔家差点掀翻了之后才跟着爹妈一起去扫了个尾,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的江城也不过就是那么不言不笑地睖了他一眼……

可那一眼让他跟掉进了冰窟窿一样,……从那以后他再没敢违逆他这个堂哥说出来的话。

他堂哥那时候的眼神,跟刚才有一刹那,是真像。

而此时,老头这一句话把刚暖回来的场儿又给冻了回去,谭放也在一边急了眼——

这请人来的时候,也没告诉他说这老头这么没眼力见儿的啊……

江城却也未恼,勾出点笑容来盯着人看了一会儿,老头也八风不动地回看着他,一老一小这么对视了三秒,江城笑出声了——

“老人家说得是准,眼看我就得从这帝都回洛城去吃土了,这不是遭劫,还能是享福?”

他歪了歪身子,冲视线里露出尴尬脸色来的人笑,“——谭放,老人家是你请的,这份钱总不能让我这个‘下乡’吃土的来掏吧?”

听他这么打趣,谭放自然求之不得,连忙借着台阶往下赶,上前几步就拉着老人家往外拽;其他人就围上去,该接话儿的接话,该暖场儿的暖场,都是一帮存不住多少芥蒂的半大小伙,一会儿之后就是宴开酒酣,灌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好不容易逮着闹腾的机会,家里都默许了,他们哪能轻易放过去?

这一场送行宴摆到最后,能清醒状态地把江城送到机场的,还真数不出几个了。

至于“遭劫”这个话,嘿,这帮骨子里就比别人多刻了三分傲气的公子哥们,谁还真当回事儿呢?

……

帝都到洛城,坐飞机统共不过两小时的航程,江城选的就是一班夜航,凌晨三点半才下了飞机。

洛城其实连个二流城市也算不上,只是身处沿海位置,交通便利了些。人口不少,发展不快,不适合年轻人待,倒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最起码这洛城的天就不错。

只可惜江城到的时候是个凌晨,尚无晨光,前一夜那好一顿灌的酒宴再加上一趟两个小时的高空飞行——要不是江城还顾念着那点脸面,大概也就不管不顾地横在了机场的候机室里。

这一趟他走得够光棍,全身上下除了几张信用卡储/蓄/卡身份证,加上些零散现金,再无旁物,连手机都直接撂在了家里。

扔掉了在家里长辈、邻里同辈们面前的“遮板”,江城这会儿连露个笑脸都觉得费劲儿。

看着机场里以同样麻木的表情匆匆来去的陌生人,江城顿了顿,还是抬脚随着人流走出了航站楼。

到了出租车专用的那条流动车道,江城招了辆车,便直奔着外公家去了。

路上司机看了他好几眼,要不是他报出来的那个小区的地段,即便是在洛城这小城里也叫得上寸土寸金,大概司机真会看着他两手空空眼圈发红把他撂在半路上。

于是,这天的清晨,江城的外公在准备出去晨练一打开门的时候,被自己家又帅又颓废的外甥惊了一下,然后就淡定地把昏昏欲睡的江城从门口捡回去了。

江城这一躺下,就直接睡到了晌午。

于梦中无声嘶吼着的时候,猛然惊醒,江城目光凶戾地瞪着天花板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在那个家里了。

身上起了汗,江城掀开薄被去浴室里简单冲洗了下,出来就看见自己的外公坐在沙发上,老知识分子此刻正用以前做学问时才有的目光认认真真地打量他。

江城开口便笑:“外公,您这是——”

“跟我这儿,不用笑。”老人不喜不怒地阻回了他的话,“我刚刚给你父亲打过电话了,学籍先留在那儿,下午跟我去趟学校,你先当个交流生。等你真想定下来,再转学籍也不迟。”

“……”

江城走过来,坐到沙发上,“我想把学籍直接转过来。”

老人看出了他的心思:“你还相信学籍转出来,他们就治不了你了?”

江城没做声,因为他知道答案是什么。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呢,秉城。”

已经很久没有被提起的旧名,让江城身体不自禁地板了一下,半晌后他才应了一声。

南老先生,也就是江城的外公,大半辈子诚心学问,中年时在学术界就已是享有盛名;后来年龄大了些,功名心淡了,再加上一夜之间痛失妻子与爱女的遭遇,这才独自一个人回了洛城。

就算南老先生自己存了隐于市的心思,也没少了上门拜访的——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无非如此。而这其中有一位是他年轻时的得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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