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驹一惊,还来不及对已经近在咫尺的机体做出防备,便亲眼见到那正对着的黑色机枪口闪起妖娆的火花,面对面的距离不超过一百米,从眼睛被那密集的光芒所晕眩,到身体感受到接连被撕碎般的剧痛都是刹那间。他的脑袋有一秒的空白,直到一口鲜血猛地从喉咙喷出来,在胸襟的白底上濡成巴掌大的红枫。
凌驹本能的反应让米迦勒仓皇逃开。驾驶舱正前方,零星的弹孔在轻微碎裂的玻璃上像未完工的蛛网,拇指粗的股股寒风吹打在脸上。在感觉到同步率骤降的机身丢了魂般的颠簸后,他用两手死死按住被射穿的左肩和胁下,却顾不到第三个位于髋部的伤口。衣裤很快被温暖的血浸湿,洪水般袭来的痛楚让他咬紧牙关到几乎不能呼吸。
眼看着中弹的米迦勒已经丧失了攻击力,只能勉强滞留在空中,彦凉紧追上去的步伐缓了一拍,正当过去的情谊拷问着他要不要克守最底线的仁慈,放出一条活路的时候,不远处的雪风赫然捕捉到了这只被咬至半死的猎物。
“看你优柔寡断的样子,我来帮你下个决心。彦凉,这样才能证明你对悖都的忠诚吧。”
导弹脱离母体,不动声色地淌过夜的河,安然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天空中划了个荡秋千般的弧线,冲向偏偏倒倒的m4的尾部。距离太近,他的经验告诉他,已经没可能用武器从半空拦截了,诱饵火箭更是徒劳。不出意料的话,雪风发出的“棘尾”将以接近平行的零度角撞入米迦勒的pēn_shè口,将她的整个机身混合着凌驹的身体炸成碎片,散向脚下陌生的城市,无论是机器还是人体组织,都找不回一点完整的部分。
“大哥,我会一直听你的话,你一定要回来。”
安然至今记忆犹新,在他因那次飞行事故而动完最大的一次手术,只能靠呼吸器维持生命的时候,这个孩子在他的床边流着眼泪这样保证。之后漫长的恢复期,这句话是唯一能让他心情好转的契机。
凌驹,单纯的飞行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的天空不是诗人描述的那样,你很快就会被日复一日的云海、晚霞和繁星给恶心,当你习惯了失重和加速后,就连挑战自己这一动机都没有了。我们想要飞上蓝天,是因为我们有飞的理由。
足够支撑自己,在已经成为废物的泥沼中,一次次站起来又跌倒,重新独立穿衣,行走,吃饭,上厕所,做千篇一律的肌肉恢复练习,直到手中再次紧握住飞机的操纵杆。
结果,还是没办法胜过彦凉吗?你对我的保证,在对他的感情面前完全不攻自破。
纳靳城上空的夜色,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经历过烟花的狂欢了。而这一次,桔黄色的喷火随着巨响被抛洒在史前般混沌的黑暗中,像亿万颗晶亮的糖果粒从深色丝绒的桌布上滚落,还没等掉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就被夜融化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带离了呼吸,却不单纯是为毁灭瞬间的喷薄而惊叹。被导弹拦腰炸碎的米迦勒被气浪托高,如同溺水之人苟延残喘的最后一次呼吸。焦灰的机头像被吃剩下的残骸,从半空中拖着橘色的焰火猛地栽了下去。
“不……不!上帝!!”m1在齐洛突然失控的情绪下下疯了般地冲过去,越过还未有所反应的mzero,追着那急速坠落的残体朝地面坠下,血液却猛冲而上,撞得太阳穴涨痛难忍。
“前辈……回答我!拜托你回答我!”他在驾驶舱怒吼着,眼中只有那米迦勒最后还能辨别出形状的部分,齐洛顾不得会撞向地面的危险,将俯冲的速度加到十个g,勉强与下坠的机舱达到相对静止,他努力辨认那被烧得漆黑的残骸,试图在几秒之内能看见舱内的机师。
“安然,我知道你没事的!快起来!按弹射钮!……我求求你快醒过来!你没那么窝囊!”
没有回答传来,是的,也许他现在受了重伤,不能回答,但是还能听见。齐洛绝望地想着,一声高过一声地喊他的名字,直到所有的碎片最终无可挽回地坠落在下方荒凉的城市中,被撞击得粉碎。
一切都这样短暂,当这架米迦勒最后的数据凝固在歧云基地指挥中心的屏幕上时,整个大厅内一片死寂。历史上第一架米迦勒的坠落,让在场每个人都揪紧眉心,情绪复杂。
虽然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陆威扬脸色铁青,负责监控的操作员深吸了口气,仍然尽职地用平静的声音读出落幕的报告。
“米迦勒量产机,编号af-mo002,机师是……岚啸中队的夏安然上尉。坠毁时间新历379年2月19日凌晨4时10分,机体腹部受到导弹正面攻击,最后的数据记录,同步率从72.436变为了0.000,是在驾驶位上立刻死亡。”
安然,我要你说清楚,为什么不让我去担任牧羊犬的试飞?
……小鬼,要向长辈请教问题,就先叫一声大哥,我可不想理没有礼貌的学弟。
你这种人不配讲什么礼貌!我明明已经拿到了试飞的资格,你有什么权利在背后作梗,跟陆教官说我的坏话?
别有那么多被害妄想,那架改良机的性能很不稳定,需要更有经验的机师,我只是跟他建议说让一个新手上去会不安全。
我才不是新手,你知道为了这次任务我练习过多久吗?不分白昼地练习,握操纵杆的手几次痛得连筷子都拿不住!教官也肯定我参加试飞没问题的,只要圆满完成这次任务我就是岚啸的正式成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