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拉烦躁地揉一揉太阳穴,他太清楚奥列格暴躁恶劣的性格,这也是他们后来分手的重要原因之一。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也许当初死在那帮袭击者手里也好过现在被这人看笑话。

“记者站还有多远?”他岔开话题问。

“不远了,过几个街区就到。”

车子在盘根错节的巷道里游刃有余地穿行,路旁是晒衣服的木架、小摊小贩以及嬉闹的儿童,也有家庭主妇用大的木桶洗衣服或者搭起临时的灶台烹饪,细小的炊烟升起,飘来食物的香气。尤拉这才感到饥饿,他反应过来身体的虚弱和饥饿也有关系。

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叫了一下,像是猫头鹰发出一声古怪的嘀咕。

他捂了捂肚子,特别尴尬,只希望坐在旁边的人没有听到。

这时一只手递了过来,掌心里有一把糖果,“先吃一点,补一点能量。”

尤拉犹豫着拿了一颗糖,对方十分不耐烦直接将一把糖果全部塞进他的手里,“留着慢慢吃,在这种地方能吃到糖可不容易,你最好期盼着能平安吃到回国的那一天。”

尤拉拆开糖纸,把那颗桃红色的小石头扔进嘴里,过分夸张的甜腻滋润了他的表情。他低头拨弄着漂亮的糖纸,把糖果塞进口袋,“谢谢。”

车子拐进记者站的小院,尤拉扶着车门挪下了车,奥列格叫住他,“尤拉!”

他招招手,尤拉向他走过来,“怎么了?”

奥列格低着头打量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轻轻说,“注意安全,不要轻信任何人。”

尤拉的脸微微发热,不敢抬头看,“好。”

奥列格抢过他手里的笔记本,写了个地址和电话号码,“有事情就打这个电话找我,无论那帮菜鸟对你吼什么,你朝他们吼过去,知道吗?”他把本子丢回来。

尤拉点头,攒着小本子,“好。”

记者在门口叫唤,“尤拉!”

尤拉不知所措地对着挡在身前的高大身躯,讷讷道,“我……该回去了。”

奥列格沉默地让开,尤拉咬咬牙,跟上了记者的步伐。

记者见他面色忧郁关切地问,“怎么了?腿伤不舒服吗?”

尤拉摇摇头,却抑制不住心里莫名的失落,神色十分黯淡。

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事情是记者站负责人单独分给了他一个房间,家具俱全,床垫很柔软。但是没有洗澡的地方,一个月才能洗一次澡而且没有热水。阿富汗严重干旱缺水,洗澡是有钱人才能干的事情。

尤拉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本卡夫卡的集。他取下来坐在沙发上随手翻阅。第一篇是《变形记》,这个故事在中学课本里就有,他学这篇课文时,正好是和奥列格在一起的时候。

在尤拉的记忆里,和奥列格短暂而激烈的爱情爆发在中学时期,那时他和奥列格年纪都很小,他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借到了一本《白夜》,中午休息的时候两个人坐在学校的楼梯间,他给奥列格悄悄念那些诗文一样美丽的句子。奥列格把书扯开,抓着他的头发按下脑袋狂热地亲吻;夏天的时候校服是衬衫短裤,上完体育课两个人躲在厕所里互相shǒu_yín,炽热的甜蜜的气息彼此交融。15岁的少年沉浸在纳斯金卡*美梦一般的爱情里。

(*纳斯金卡: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白夜》的女主角,她日复一日等待着情人的到来,并向“幻想家”男主角倾吐自己的感情和幻想,她的幻想都充满美感。)

但后来面临毕业,两个人志向不同,奥列格最终选择去列宁格勒的军校,尤拉考上莫斯科大学。两人不在同一个地方,感情慢慢就淡了下去,最终分手。

大约人生就是这样,你遇到一个美好的人,彼此有过一段交往,然后又分开。

尤拉偏着头慢慢把手上的看完。天色已经有些黯淡,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天空透明度很高,戈壁是一种漂亮的金属灰色,它磨砂的质感平衡了灰度与亮度,在冷峻的天光下细小的颗粒状银斑如星辰闪烁。建筑物与植被的黑色轮廓相互勾套,远处有一座特别高的清真寺,圆形的屋顶上一根顶针刺破了最后一道余晖,锐利的冷芒灼伤人眼,人间此时别无暖色。

“很美吧?”记者走进来说。

尤拉愣了愣,点头,“它像个迷人的动物,原始却又神秘。”

“是的。这就是阿富汗。”记者轻轻叹息,“我刚来的时候也被这里的美景震撼,它的外表和内在一样充满魅力。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这里大街小巷走走,或者去清真寺里看看,这些东方人的文化有很了不起的一面,玄妙而又丰富。”

“你来这里多久了?”

“两年零四个月又十一天。我是84年的春天来的。”

“为什么会来?”

“我是被坑来的。”记者苦笑,“有一天我看到公告栏里志愿前往前线支援的作家组中有我的名字,但我从来没有报名过。后来我知道派来的作家都是这样‘被志愿’到前线来的。”

“就连柯木尔和吉拉也是吗?”

记者表情诧异地说,“为什么说到他们?”

“我到这里来是因为读了他们的文章,给我很大的激励,”尤拉说,“他们现在也在记者站?平时会经常出去吗?”

记者皱了皱眉,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柯木尔在84年就去世了。”

尤拉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我忘了,这件事是不允许对国内公布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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