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木牌侧边都有凹痕,从一个到五个不等。
五个凹痕的木牌只有一个,孤零零挂在驱邪榜这三个大字的下边。其他木牌都在那木牌之下,有多有少,一个凹痕的木牌最多,都挂在最底下。这些木牌并非一个一个整齐排列,而是零零落落地挂在榜上,许多木牌之间有大量空格,显然是那里原有木牌,都叫人取走了。
只有一个衣裳洗得发白的中年妇人徘徊在这红榜前。那中年妇人生得膘肥体圆,整个人就跟一个保满的梭子一般,中间圆两头尖,也亏得她竟没有摔倒,站得稳稳地。她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打磨得光滑的铁锨,深吸了一口气,像要给自己勇气一样慢慢将手伸向了其中一个木牌。
她还没拿到,斜地里伸出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掌,拿起了旁边一个木牌。这似乎干扰了那妇人,她停下了手,看向手的主人。
“这是做什么的?”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年约十六,生得清隽秀气的少年。这少年只穿着一身单青色的粗布衣裳,甚至比这妇女还不如。一只衣袖随意地挽起一幅来,露出一截清瘦玉白的胳膊。那衣袖也不见他撸下来弄规整了,瞧着就跟她那二儿子一般是不在意仪表外相的松散性格。偏生同样的事不同的人做便有不同的效果,他只往这一站,便悠悠散出股子写意的气质来。
他问话的另一个清俊英朗少年也是一样,一身单玄粗布衣裳,穿得极简,却是从衣襟袖口到袍脚都一丝不苟,就连他衣裳上的褶皱纹路都仿佛透着听话规整的气息。这少年分明生得极俊,却是生人勿近般地冷着一张脸。若非他背上背了一把俏生生的红缨长剑,平地里给他添了一丝生气,妇人都要怀疑他是哪里来的修罗了。
这么一打量,妇人便万万不敢小瞧了他们。
这年头还能如他们这般瘦的人必然是修士,而且不是一般的修士。
寻常的修士哪能不天天吃荤食?绝对无法像这两个人一样这么清瘦清瘦的。
这两位至少是五六重天以上的修士。妇人心道。她听闻只有那些神仙一般的修士,才能长时间不吃不喝地辟谷。
你道她为何如此笃定?
却原来是从前太阳所能提供的能量消失殆尽,只能靠月亮来提供后,高大的植物都难以生长,从前喜阳的植物更是纷纷死亡。能挺过这场突如其来浩劫的植物极少,有也转变成了只靠月光所产生的清灵之气便可生长的植物。自植物大批死亡后,人们能吃的素食已经锐减,相当紧缺。修士们十年前抛弃天上那些筛子一样的结界纷纷进入红尘界后,又更加剧了素食的紧缺。
后来能吃的素食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高,寻常人要吃一顿素食已经比天塌之前穷苦人家吃一顿荤食还困难了。寻常修士因着人数众多,也只能吃起了那些气杂荤浊之食。
荤食又分两种,一种是天塌地陷前的正常荤食,一种是天塌之后,被魔气侵蚀的动物做成的荤食。
近些年,打一开始就未被魔气沾染过的干净肉食也已经越来越少,越来越贵,他们家一直吃的便是那些沾了魔气又被净化的肉食。
原本一直好好的,有云剑派和黎真人罩着他们,为这方圆百里之内的吃食净化,他们吃了,除了胖些也不怕生那些奇奇怪怪的魔病。
可从前两日起,城中便渐渐起了流言,说是那些吃食净化不干净了,已有人因此生起奇怪病来。
妇人原是将信将疑,直到昨日她那天生体弱的小儿子手臂变得乌青僵硬,好好的一只手几乎要成了一块冒黑气的熏松木,方知那流言竟是真的。
请了大夫也是有心开不出药,只因那药引是叫茹枝香,寻常只有修士才有,妇人去修士的药铺询了价,却是他们家如何也付不起的天价。
不得已,她今日才壮着胆子来瞧这给修士们看的驱邪榜,期冀着能找到一个她一家子接得了的任务。便是她小儿子那只手没得救了,也不能叫他继续恶化下去,不能叫家里其他人也生了那等怪病。
妇人不认为这两个修士真的不明白驱邪榜是做什么的,她也不敢贸然和两名修士搭话,便拿着铁锨小心地退到一旁,想等他们挑完任务自己再过去。
事情的发展却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那清俊修士并未回答,直接摇了摇头,接过木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才激活了任务说明,看起来还像是意外激活的。
木牌节节展开,不多时,就变成了一个竹简。那竹简上的字也不是刻上去的,同样是由法术附着。如今竹料也十分紧缺,往上头刻字用一个丢一个完全是铺张浪费,即便是财大气粗负责发布驱邪榜的云剑派也不干这等会被戳着鼻梁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