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璐城有漫长的严冬。不知几场雪,又几场雨,便又过了一年。
空旷的玉鸾殿,香炉袅袅,不知寒暑。
女子侧身,静静地坐在床边。雪白的衣裙拖曳在地面,如同寂静盛开着的山茶。
睡在床上君王的君王醒来了。他鬓须斑白,神色憔悴。却仍带着威仪之气。
“楚哥哥,你醒了。女子轻轻的说。”
“星银,你等了多久了?”君王说。
“没关系,看你还在睡,不想打扰你。”
君王抬起苍老的手,抚着女子年轻娇美的脸颊。“你看,你还是这少女的模样。而我都已经成了老头子了。”
“自从二十年前摔下马,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
“星银,我是怎么认识你的?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吧。你再不讲,我就来不及听了。”
“那年,师父让我到寒璐城保护北凉的星子。刚下山的我不经世事。被骗子卖到了一户人家做丫鬟,天天被人打骂。有一次想要逃跑,被人追出去在街上打。
那时的你骑在马上,你抬手为我挡住了棍棒。年轻伟岸的男子----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样子。
你救了我,请大夫医好了我的伤,请人照顾我。直到有官兵寻你,我才知道,你,人中之龙,北凉的君王。
后来,你有事要回朝廷。你让我留在客栈等你。你说你一定会回来接我。我便死心塌地地等。
后来没多久,我被客栈的掌柜迷晕,卖到了青楼。而那是,我发现,我怀了身孕,那是我和你的孩子。我在青楼生下了那个孩子,是个女儿。然而,身在青楼,我不得不把孩子送给了一户人家。
楚哥哥,你说,如果当时,你能早一点回来接我。我们的女儿就不会找不到了。
你怎么没有早一点回来呢?”
白衣女子讲述的时候,眼中渐渐涌出了泪水。
“我们的女儿,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君王的眉心深蹙,深深地叹了一口起。
“星银,这都是我的错。”
“我这些年,一直在找我们的女儿。”
“你说过,她的锁骨之间有一枚血痣,我让人在全国上下寻找,却没有见过一个有这样的血痣的女孩。”
“楚哥哥,你想要南韶,我便为了你背弃了师门,给了你一个南韶。”
“可我只要我们的女儿,你却寻不到她了。”
玉鸾殿外,已是夜深,宫墙外,有一轮皓月。
夜色中,从殿内走出来的国师,一身雪白的衣裙飘摇,如同风中的花。
台阶的左右两旁,提灯的宫人低顺着眉目,形同雕塑。
她没有数过殿外的台阶多少级,也没有计算过,多少寒暑往来,她一次次走过这些台阶。
他已经老了,他可能快离开了。
而她,还是她。几十年来,她为了他,做尽了错事。却终没有后悔过。
夜空中的云,如同灰蓝色的纱帐,抚过明镜一样的月亮。
突然,星银停住脚步,伫立在原地。
——这片夜空,不再是她看得懂的样子了。
身侧提灯宫人,无声如同鬼魅。风吹向着她的脸。
云际散开的地方,她看到了一颗星。
那是,南曜。
曾经在天际消失,此刻,重新出现在夜空。无声地熠熠发光。
南韶的御守之星。
寂静的宫闱传出女子惊惶的声音:“快!把二皇子找来!现在就去!”
春水楼,夜深。
房间里传来女子轻轻的咳嗽声。
房门外面,初一轻轻问着,“悠儿,大夫来过了吗?”
“来过了,大夫说她脉象危浅,恐怕,是撑不过一年了。”
云尘翁说的五年,难道就多一日都不行吗。女子思忖着。
“姑娘,今日,好像是你的生辰吧?”小丫鬟走了过来,冷不丁问。
初一愣了一下,想想日子,竟然真的是。
“悠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丫鬟指着桌上的点心“早起的时候,容大人和容夫人和送来的,说因为政事繁忙,不能前来恭贺芳辰。姑娘快尝尝吧。”
初一看着桌上的点心,都是幼时他们兄妹爱吃的,哥哥真的有心了。
对了姑娘,今天晌午有人送了个木盒过来,说是给你的。在你房间里放着呢。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送的,快去看看。丫鬟说着,便笑眯眯走了。
果然,一进门,木盒就静静躺在那里。
初一走上前,打开看——里面,竟然是六颗橙红圆润的柿子!
初一一时怔忡。
上一次吃柿子,还是在四年前的一个夜里。
捧着书挠着头的小公子,听到她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便隔空丢了一个柿子过来。
香甜软糯的柿子的味道,埋藏在记忆深处,带着清和的光晕,当时的谈笑打闹,都会被蒙上了一层带着往事的灰尘。曾经因为是不能再稀松平常的事物,却可以轻易地让人陷入旧时光,出不来。
这,到底是谁送的?
这么觉得,好像是你还在一样?
“初一。”身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初一一惊,回过头去:“星银国师!”
“好久不见,你变了很多。”星银说,“你还记得,我欠你一个答案吗?”
“国师不必挂怀,这个答案,我已经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初一淡淡地说。
“何况,这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一个交易。”
“哦?”星银似乎很惊讶,却也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