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随后,身上的力道松了。他被猛地拽了一下,朝更深处跌落。
□□留在他手指间,又一重水压爆发过来,他闭上眼,松开了手。
——这是他最后一次离开他。他想。
天旋地转间,韩淇奥松开手。
侍者递到他手里的香槟杯当啷一声碎落在地。
保安冲过来,瞧见joe正与一名熟客面对面,仿佛是寒暄。可是joe却不知道为什么,把对方吩咐侍者给他的酒砸了。
周围零零散散的视线扫过来,又回归到赌桌上。
韩淇奥说:“对不起。”
而这和被扑克割裂的手指一样,只是个开始。
他渐渐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正常地工作了。他开始走神,脑中充斥着大片每一次生死关头前的影像。每一次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大脑启动类似于回顾人生的程序,让他被迫一次又一次重温林林总总的过往。
那些过往当然不全是好的。
可现在他没有面对任何的生死关头,却依然在被迫回顾自己短暂的二十余年。这种令他崩溃的状况没有持续多久,就过渡到了下个阶段。
他听到尹义璠在喊他,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他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有可能会发生。而当他回过头来,又每一次都失望地发现,不是尹义璠。
他辞去了赌场赌场经理的工作,偶尔回来坐在一张桌前赌钱。他每一次都习惯性地去找卢卡所在的那张桌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嘿,joe,你又来了。”
卢卡热情洋溢地欢迎他,即使这有点违背了场子里的规定。
他无声地点了下头,坐下,沉默地等待发牌。赌局总是安静得让人心慌。他不是每一次都有好运气,却能够算得很准。可是现在他记牌却越来越模糊了,那些排列组合也变得凌乱起来。
那天他回到家,发现自己疤痕宛然的手上,多了一条新的口子。
这一次是在腕脉上,浅浅的一道,割破了皮,毛细血管破裂的程度。
他开始真的心慌起来。
当曾平阳从卧房里走出来,站在玄关前时,看到的就是少年对着自己流血的手,垂眸沉默的画面。
“淇奥。”
女人甚至不敢走过去碰一碰他。
“淇奥。”她尽量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问他,“你还好吗?”
那是韩淇奥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答了否定的答案。
“我想我不太好。”
少年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来:“妈妈,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曾平阳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说道:“淇奥,你想回去吗?”
“回去?”
“回到最初的那个家。”曾平阳说,“你爸爸……曾经在的那个家。”
少年坚决地摇了摇头,像是觉得这个提议非常荒谬。
“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带你们逃到这里,你怎么能让我回去?”他惨然垂下脸来,“回不去了。妈妈。爸爸已经死了。”
停了一停,他像是叹息一般接着说道:“爸爸属于天堂,你属于淇曜——世上所有人都有家和归属,只有我没有。”
尹义璠呢?
这个名字从心底里冒出来,又扎得他心尖刺痛。
尹义璠也不曾属于过我。
他已经走了。他离开我了。
某件事发生之后,曾淇曜才终于意识到,这个家里真正受到最多伤害的人,其实是哥哥。
凌晨时分,摩洛哥久违地迎来一场暴雨。
他原本在房中吃了药已经睡下,半睡半醒间,却听到门外传来枪声。
轰得一声,惊得他头皮发麻,立刻从床上爬起来。
窗外是大雨滂沱的声响,他贴着门板,却听不清其它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我该出去吗?
他屏住呼吸,环顾四周,终于寻了一把剪刀,推门出去。
才走了两步,就僵硬住身体。
宽阔的客厅里,水晶流苏的棚灯碎落满地,曾平阳正穿着睡衣,站在当中。
而她对面拿着枪的人,竟是韩淇奥。
“是妈妈……淇奥。”她看起来像是要崩溃了,“是妈妈,这里很安全,什么都没有,把枪放下,好不好?”
女人手里有枪,却绝不敢在这个关头挑战对方的绷紧的神经。
少年持枪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