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容色不动,他甚至觉得尹义璠面上带了一点冷冽的笑意。
残忍又温柔。
“这次我放你走,此后我们再无转圜的余地。”男人低低道,“你可得想清楚了。”
“是。”
韩淇奥连一秒都没有犹豫,这果决如同一把锋锐的刀子,又像是碎掉的玻璃碴,将他的镇定、从容刺得鲜血直流。
“我想得很清楚。”
少年离去前,如是回答。
而他在目送韩淇奥远走后,终于得到曲斌那头的报告。
半个小时前,他刚刚将曾平阳安置到医院,转脸就接到陆思维的电话,说韩淇奥出逃。
他还未及看一眼曾淇曜。而就在这个无比漫长的夜里,又一个令人头疼的消息,自曲斌口中,清晰无比地传达到耳际。
“曾淇曜失踪了。”
直到很多年后,在韩淇奥的记忆里,这个冬天都显得十分冷寂。
曾家彻底败落了。
曾端阳出逃时带走了曾平阳的幼子,留了一招后手。
段应麟说,这是曾端阳的劣根,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捏着人的七寸,才肯放心。如果到时候沈家肯将此事揭过,他就可以威胁曾平阳,光明正大迎他回来,东山再起。
再是虎落平阳,心里也总惦念着东山再起。
可谁都知道,曾家因曾端阳的多疑,原就人丁稀少,支系四散,都靠着沈代山扶持,才能勉强站住脚。经曾平阳这么一闹,却是走到穷途末路了。
潮起声势浩大,潮落 y- in 灭无声。
这场变故起初还为人津津乐道,渐渐地,也便淡了。
时间的齿轮仍在转动,不觉间,已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少年西装革履,穿着熨帖,一丝不苟,像是要去什么正式场合。可此刻他却蹲在露台,看着野雀飞过来,小心翼翼吃他洒下的一点小米,有点走神。
远处是年末的烟火,姹紫嫣红,肆意涂满整个漆黑的天幕,变幻的光照在面庞,显得有些失真。
身后的客厅里,电视在呜哇作响,内容关于知名商界人士出席慈善跨年宴席,砸下千万购入名画,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尹先生的大手笔和善心,一切美好又令人动容。
他听着站起身,走到电视机前,正看见男人冷峻的侧脸。
尹义璠被簇拥在一众话筒之中,几不可见皱了一下眉。
他本鲜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但因为曾家的事情,流言甚广,有的说是尹家一手布局,也有人说是曾端阳急着上位,反倒弄巧成拙——更离奇的甚至扯上了沈代山与曾平阳的关系,说是二人不清不楚,情变生事。
而尹义璠初登龙头,不得不出来应付媒体,粉饰太平。
“尹先生,听说您在内地购入了大块地皮,是集团有战略性的发展规划吗?”
“尹先生,令尊曾透露过贵家族将与孔家发展姻亲关系,关于您的婚姻,目前已有计划吗?”
“尹先生……”
韩淇奥默不作声看到此处,俯身捡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电话刚好响起。
“淇奥。”段应麟轻声道,“你确定不要我同你一起去?”
韩淇奥笑了一声。
“我是要低三下四请求认祖归宗。你一个外姓人陪着,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司马昭之心吗?”停了一停,他听见嘈杂的背景音,又皱眉道,“你在哪里?”
“你猜的没错。”段应麟静了片刻,才回答,“尹义璠就在我几步之外。”
他故意提及尹义璠,仿佛是想试探韩淇奥的反应。
少年垂睫,不知怎地,有些恍惚。
在沙宣道那夜,他犹如站上绝崖断壁,身前身后,皆是万丈深渊。
一转身,已是永诀。
“韩淇奥。”段应麟压低了声音道,“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人。”
“是吗?”他闻言也不反驳,只微微一笑,将电话挂断。
他走下楼,驱车离开加多利山。
韩淇奥要去见曾寒山。
曾寒山是曾家唯一实际意义上的外姓人,因为他是被收养的。
曾老爷子是曾家独子,上头是姐姐,下头唯有曾寒山这么一个幺弟。曾寒山和同辈差了足有两轮,自幼是和小辈一起长大的。曾平阳等人虽喊他幺叔,因为年纪相仿,关系更似兄妹。
“曾寒山这个人很难看透,听说这两年他玩得很凶。”段应麟这样提醒过他,“况且,你父亲在世时和我讲过,他和曾五有过那么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当时闹到曾老爷子出面,把曾寒山送出去留学,事情才不了了之。不过曾寒山也是个出息的,回来之后一直帮忙打理曾家的投资,也算是握着一部分经济大权。”
“不过,现在沈家施压,曾家人急着瓜分产业,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曾寒山嘛,和曾家也基本没什么关系了。”
末了,段应麟挑挑眉:“你要见他?”他没有问为什么——在剑走偏锋这件事上,韩淇奥比他更擅长。况且,他心里已经猜出一点端倪,韩淇奥若要回归曾家,这一步险棋走得姑且算得上聪明。
几天后,他将一封邀请函交给韩淇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