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他们分开,才过去了不到七个小时。他却几乎又从生到死走了一遭,他偏头望向窗外的夜色,有些恍惚。
“没什么。”他说,“我受了一点伤,发布会当日可能不便上场。”
“什么伤?”那头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伤到的?”
那是独属于薇薇安的,小女生情态的焦急与关心。这么久以来他习惯了她动辄落泪,每天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却直到此刻,才感知到某种复杂的情绪涌动在心底。那扇麻木的心门不知何时被他掀开了一个缝,从此对什么都或多或少有了感知。
“下次会议时我们见面说。”要是现在让她知道了自己的模样,她可能又会眼泪巴巴地看着他,追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开口了。
左颊的伤口迟迟开始作痛,他连动动嘴都开始变得勉强,只能敷衍其事,挂断电话。
随后,曾平阳打给他,不带语气地询问,是否要回来吃饭。
他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
这种来自家庭的温馨对话已暌违太久,每个字听来都陌生极了,他半天没能吭声,直到那头淡淡说道:“没关系,你有事的话就不等你开饭了。”
他竭力从哽住的喉咙里憋出一个“嗯”来。
在曾平阳要挂断前,他脱口道:“妈妈。”
那头无声无息,仿佛在疑惑。
“我会把弟弟带回来的。”他说,“请你放心。”
电话那一头,曾平阳站在空荡荡的曾家别墅大厅里,握着座机电话,良久都没能开口。
她身后的餐厅里放着热腾腾的几菜一汤,是过去她常做的拿手菜。
“好。”她低低应了一声。随着她挂断电话,缓步走回餐厅,汤菜的热气已经越来越淡,直至她将喉头的哽咽硬生生吞回胸口。
韩君莫。她想,我多希望你回来陪陪我。哪怕就一会儿。
有车开进来,随后,曾寒山风尘仆仆走进来,见到孤身立在餐厅的小五,猛地顿住脚步。
“小五?”曾寒山诧异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女人缓慢地回过身来。
“幺叔。”她说,“陪我吃顿饭吧。”
第29章
车子疾驶在长夜里。
“璠爷,淇奥如今是曾家人,又是既定的家主,是否……”
曲斌在前座,小心翼翼试探。
尹义璠静默片刻,却问:“曲斌,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曲斌一脸茫然。
“一个素来无名利yù_wàng的人,为什么突然开始热衷于权术,总该有个因由。”
“您的意思是,淇奥有别的打算?”
“他用刀割伤自己,伤口多深,你该亲眼瞧见了。”尹义璠低声说,“但凡是个爱惜自己的正常人,都不会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哪怕是为了威慑对手。”
曲斌忽地陷入沉思。
耳机里的赵成安突然出声:“璠爷,刚刚得到消息,确认了。”
“嗯?”
“上次动手的人的确来自曾家——”赵成安道,“是出逃的曾端阳,他在得知沈代山醒转之后秘密现身,赶往医院,没料到和我们正好一前一后,他自己心虚,以为是我们派人来抓他,就狗急跳墙,先行动手。”
当日,赵成安等人急着赶赴医院,准备随时在旁协调沈尹两家矛盾,只为了确保曾平阳无事。谁料在路上并未做好充裕准备,就挨了冷箭,才导致尹义璠车祸走散。后来赵成安误以为尹义璠被曾家幺爷挟持,追到半路,又接到尹义璠的电话,说自己在希尔顿。
而救了尹义璠的人,竟是韩淇奥。
这是赵成安后来才从曲斌口中得知的。尹义璠为何亲自拆卸下自己的定位器,也就真相大白——那个当下,美人在侧,璠爷根本是不想让他找到的。
但赵成安自然不敢点破,不过照旧将定位器装好,佯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至于曾端阳的回归——而今想杀他的,可不止一家两家。
想救曾端阳的也不在少数,多半是为了他手里掌控的那条海路。
因为曾端阳出逃时不但带走了人质曾淇曜,还将家主信物也一并带走。把控军火关卡的那群曾家人,历来只认手持信物的家主,否则谁也无法撼动他们的每个决策。自曾端阳出逃起,经由那条线路运往南亚及欧洲的所有货品,仍由曾端阳远程遥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曾端阳还掌握着曾家的命脉,只要此间事了,他若能同沈代山达成一致,不再追究五小姐的祸事,一切就能恢复如常。和尹家分庭抗礼,乃至于重登龙头之位,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如果韩淇奥没有出现的话。
曾端阳大概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会半路杀出一个曾家嫡长孙来,敲锣打鼓迎回了宗谱,还得了沈代山钦点——这不是胡闹吗?
曾端阳现下说不定如何窝火。
总之,他回到香港的事实已经板上钉钉,剩下的,就要看各家如何动作。
尹义璠原本不欲c-h-a手曾家内斗,却y-in差阳错被误伤,不用他开口,赵成安也觉得这口气是一定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