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继续绣那双芍药鞋子。
谢长晏见鞋面上的芍药已近尾声,小小两朵花,足足上千针。联想到娘亲绣花时的耐心和毅力,心中感动,再加上甜汤入肚,暖洋洋的,顿觉气都消散了。
“也没生气,只是沮丧而已。”
郑氏好奇:“鹤公怎么着你了?”顿一顿,揶揄道,“可是在后悔当初没写奏书辞掉他?”
谢长晏闻言笑了:“娘,别取笑我了。”
郑氏叹道:“实是不知该如何帮你。不管如何,能笑出来,为娘也算放心了。”
谢长晏注视着她,灯光下,郑氏的鬓角边竟有了几缕白发。虽说谢家仁善,但十二年守寡,仍是令这个贞烈女子未老先衰。
“娘,今天,鹤公问了我一个问题——若是不当皇后,我可曾想过要做个什么样的人。”
郑氏微怔:“你如何答?”
“我回答不上来。”谢长晏苦笑了一下,暖黄的灯光下,郑氏的白发如斯鲜明,“其实这一年来,我都很不快活。因为要当皇后,要学很多东西,总也学不好,让大家都失望……”
郑氏刚想安慰,谢长晏拍了拍她的手,继续讲了下去:“我总忍不住想,如果不是皇后,就不会遭遇这些了。大家不会对我有这么高的要求,我就能活得自在一些——就像十二岁之前那样自在。没人笑话我弹不好琴,没人笑话我坐姿不雅,没人苛求我要懂这个懂那个……”
“晚晚……”
“但今天,想法改变了。如果不是皇后,我会如何呢?庸庸碌碌地上完族学,在长辈们的安排下找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然后出嫁,生儿育女。若运气不好,跟娘一样,跟丈夫聚少离多,又早早守了寡……大致如此吧?”
郑氏眼眶微红。
谢长晏凝望她,“但女儿知道,娘亲,是绝对不想女儿如此过一生的。”
郑氏哽咽:“这苦,我受过一遍已足够了……”
“所以,我要谢谢陛下,一道圣旨,改变了我的人生。抑或者说,是提前让我醒了。人生哪有什么自在快活,放纵之下,就算逍遥,也不过是一时tōu_huān。百年匆匆,终归还是要做点什么,才不枉费为人一场。”谢长晏说着,拨弄着案上的马车碎件,眼眸沉沉,却写满坚决。看得一旁的郑氏有些心惊。
“晚晚?”
“我要将这马车拼出来。我要知道哪里错了。我要再见风小雅。”
第二天一早,谢长晏来到马厩。马夫们看见她,都很惊讶,刚要行礼,她便笑着开口道:“我想看看咱们的马车。”
蝉鸣声声,凉风习习。
谢长晏坐在水榭窗边,专心拼装那辆青铜马车。
案上还堆放了许多书籍,绘写着各种车舆的结构。虽然没有一幅是跟这辆车完全一致的,但也给了她许多启发。
正满头大汗地琢磨时,风小雅坐着滑竿来了。
谢长晏侧头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风小雅半点不自在的样子都没有,径自进屋、点香、上榻,开始看书。
屋内只剩下马车碎件的碰撞声。
如此叮叮当当了一阵子,还是谢长晏先按耐不住,呼口气,起身走到榻前。
“关于先生昨日的问题——”
风小雅果从书间抬起头来。
谢长晏凝视着他,有些挣扎。
风小雅便静静地等着。
谢长晏终下决心道:“母亲为我守寡,我需孝顺,让她得以颐享天年;谢家抚育之恩,我当报答,令家族延续繁华;陛下提拔,更是天大的恩宠,我虽愚笨不济,也知勤勉自励,争取做一个让他满意的妻子……”
“你说的这些,是责任,不是……”风小雅刚要说话,谢长晏抬手阻止了他。
“我知道这不是答案,起码,不是鹤公想要的答案。但是鹤公的问题是不存在的。您问——若我不当皇后,可是,我不可能不当皇后。圣旨已下,四海皆知,两年后,我便是大燕的皇后。而我,因为责任,不允许有意外发生,让自己当不成,或者说,当不好这个皇后。”
风小雅的眸光闪了闪。
第11章 演露开蒙(4)
“所以,皇后为什么非要是谢长晏?我不知道,也无须细究。我所要做的,不过是——不再置身事外。陛下若烦忧,我当知他为何忧;陛下若欢喜,我与他共欢喜;陛下需要一个怎样的皇后,我便当一个怎样的皇后。陛下安排您为我授课,想必也是此意,对否?”
风小雅并不回答,只是垂下了眼。
从谢长晏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谢长晏等了许久,等到书案上的和尚又出来敲钟了,风小雅才轻叹一声,抬起眼睛。
“罢了,毕竟……”他后面还说了两个字,但谢长晏没能听清楚。
风小雅放下书,下榻走到北墙的匾额前,额上写的正是“知止”二字,后面落款“乐天”,谢长晏昨日便留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