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小雅惊诧抬眸。
“飘雪月夜,朕带长晏去了幸川。在那里……见到她了。”
风小雅端坐几上,脊背挺直,双腿并拢,连头发丝都像被无形之力绷得紧紧的,丝毫不动。唯独那片一度发出天籁之音的兰花叶子,不知为何突从他手中脱落,无法抗拒落叶归根的宿命,回到了草丛中。
“惊鸿一瞥,但朕可以肯定,就是她。朕知你一直在找她,当即追了上去。结果不但没追到人,反让长晏遭遇了暗杀。”
风小雅仿佛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但那场暗杀很奇怪,只在路上系了根绊马索,人并未露面。虽说当时地上有冰,但以马车的速度,以及绊马索的角度,最多落个人仰马翻,不一定会致命。好像只是跟未来的皇后打个招呼,给个下马威——像不像你十一夫人的风格?”
“这不足以断定是秋姜所为。”
彰华转身,走到一排木架前,上面累累堆放着很多杂物,还有几个匣子,把最下面的匣子抽出来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枚黑色的茧——那些没能破茧死在里面的蝶蛹最终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此物出现在蝶屋,再正常不过。
但彰华拿起最左最下的一颗,一转,竟将茧旋开了,露出一张卷得很细很密的绢条。
风小雅脸上并无吃惊之色,显然也不是头回见了,当即伸手接过绢条,打开后,里面写了一句话:“十二月初九夜戌时长房有女客。主质问刺后一事,客笑认。”
风小雅的瞳孔在收缩,原本就病态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呈出一种罕见的透明来,几可看见下面的青色经脉。
“这是安插在姑姑府的密探早上刚送来的。朕正要知会你。”
风小雅的眼睛微眯了一下,似被阳光刺痛。
“看来,秋姜来燕的目的,并不单单只是你。”
风小雅露出了然之色:“因如意门介入,所以要送谢长晏走?”
燕王的手指在装满死茧的盒子上有节奏地敲着,纠正道:“现在是她要走。”
“谢长晏走了,公输蛙走了,我也要走。”风小雅说到这里,看向彰华,“谁……留下来陪你?”
彰华回视着他,两人的目光对撞在一起。
彰华比风小雅小一岁,看起来却要大一些。他的姿势是放松的,但眉间镇着威压,从骨子里透出收敛和克制。风小雅则截然相反,他的姿势绷得很紧,坐如钟站如松,因为不这么做就会疼痛,可他的精神是柔软的,散漫的,像被包裹在方盒中的不安分的棉花。
然而若干年前,两人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彰华是太上皇摹尹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立为太子,摹尹对他溺爱非常有求必应。如此娇惯出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人见人愁的小恶魔。什么将沙子放到粥里让太监吃下去啦,躲在树上见侍卫经过把一盆水倒下去啦,在父王出行要用的骏马上画画啦……眼看就要奔着燕国阿斗长下去时,六岁的他忽然遭遇了一件事。
此事被摹尹严令镇压,烧去了典籍,处死了知情者,成了一桩秘而不宣的尘封往事。
自那后,彰华性格大变。
从一骄纵顽劣的童,变成了一个乐学向上的火热少年,怀抱着传承大燕、四海一统的壮志豪情,一心要做个功过五帝、地广三王的绝世明君。
然后,十七岁,他真的成了燕帝。
再然后,他就变得克制、严肃、深沉,再也不是当年裘马轻狂、俾睨天下的模样。
风小雅则跟彰华的成长路线恰恰相反。一出生就命运多蹇,得了个注定要死的病,从小在药罐子里苦苦挣扎,乞求一线生机。十岁时更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地回来,却发现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在去幸川为他点冰灯祈福的路上,被人贩拐走了。十年追踪,等他终于找到她时,她已变成了一只怪物。
风小雅因为从小受的折磨实在太多,对此事的处理也跟常人不同。他布了一个局,引她入局,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地拔掉她的利齿尖牙,梳理她的浑身倒刺,重塑她的品性,为她铺设一条新生。
这过程想可见的艰难和漫长,但风小雅原本一直紧绷愧疚的心,因为有了可实行的目标而终于归复平静。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他的时间随时会结束,也许完不成这件事,但是,人死灯灭,若真不成,反正都已经死了,也就不成牵挂了。
所以,经历了两种不同人生的人,此刻在这小小蝶屋中对望,就像照镜子一样,对对方的一切都心知肚明。
彰华想到这里,转身拿起一把夹子,拨了拨树枝上的一个褐色的蛹:“你知道蝴蝶破茧前是什么样子的吗?”
不等风小雅回答,彰华便继续道:“它会先疯狂地吃,然后停止进食。饿一到两天,排出体内所有的废物。然后爬上枝头,开始吐丝。在化蛹之前,会有一次预蛹,就是用几条丝线将胸部和尾部吊起来,然后开始蜕皮。”
风小雅的视线始终胶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