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醉三年听了这么跌宕起伏的一出,时温面上不显,实则忧心忡忡,一则酒楼中有人非议之事必将早点告诉王爷为妥,方能及早处置,二则……他看了眼岑羽。
此时,岑羽的酒喝得差不多,炒豆子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招来店伙计,两人就喝酒一事展开了如下对话。
“你们酒楼的酒,我喝了一回,觉得很不错。”这是岑羽。
“哎哟,能得客官金口玉言一句夸,可叫咱们酒楼荣幸非常。”这是店伙计。只瞧他机灵一转脑筋,又接道,“既然贵客如此喜欢,何不带两坛子酒回去?”
岑羽想也不想,顺势点头,“好啊。”
那店伙计可能没想到岑羽答应地这么爽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这位看起来温温朗朗的公子接着说,“果酒、醴酒、黄酒各给我装三坛,再另添两坛九酝春。”只见他语气松快,大手一挥,“带走。”
店伙计愣了愣,半晌诺诺应是,“哎哎,小的这就去封装,客官请稍侯请稍侯。”麻溜地跑了。
在担忧王爷家庭危机的时温,只顾着从岑羽轻快的脸色上找出一点儿不轻快的蛛丝马迹了,等岑羽与店伙计速战速决下完单,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王妃要带几坛子酒回去喝……等等,什么?!
时温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命里多舛的岑羽吃完了早饭,在时温的服侍下,溜溜哒哒地开始在王府里闲庭信步。这也是他一周以来的习惯,既然不熟悉,多走走,总是能熟悉。俗话说得好,走的路多了,方向感就有了。
王府富贵,每处各有特色,海棠园里有海棠花,岁寒亭外有苍松翠柏,一个鲜妍多姿,一个古松涛涛,两种姿色,各分东西。
岑羽慢慢也看出来了,整个王府以中轴为线,基本呈东西对称分布。古时讲究中正之美,不论时代如何开放,思想如何先进,人如何放达随性,在宅屋的小布局上或许参差错落,但总体而言就是对称着来。
既然对称,那便好办。对称图形,对理科生来说简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当然,实地考察又是另外一回事。人太渺小,看建筑物都得仰着头,身处其中免不了不识庐山真面目的主客观限制,岑羽到底还是花了五六天的时间将这硕大的王府摸了个底。
东西南北各有门,只是王府守卫森严,不论黑夜白日王府上皆有兵士巡逻,府门更有兵将把守。王府守卫如此森严,也不知是防着外面的人进来,还是防着里面的人出去。
岑羽每路过这些地方一次,心下就紧一分。他未曾打草惊蛇,表现出一丝一毫踏出府门的举动,可那些人远远看到他,便形容戒备,仿佛见着洪水猛兽,尽管这表现微乎其微。
所以岑羽才会跟傅舜华提出出府的要求,既然暗着不行,那就放到明面上来。兴许王爷大发慈悲,真能答应他?不过没问之前,岑羽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但当日傅舜华要他安胎,两人便算是心照不宣地立下君子协定,虽则心思各异,但到底也是协定,按那位高傲的脾性,此时再反悔应当不可能。
理科生也是有头脑的,呆瓜偶尔也会灵光。假使能走出这个金丝雀的鸟笼,看看外边的世界,与外边接触,总能发现生机。哪怕岑羽此时什么都不懂,还大字不识一个。
也是奇怪,他能听懂这个时代略有差异的语言,却完全不会写这个时代的字。一笔一划繁琐至极……一个字抵得上原来的两三个字,甚至三四个五六个字。
这让理科生很头疼。
原想认认字,学学写字,那日一个根号二写出来岑羽对自己也挺无语。
果然曾经被罚抄了二百遍,怎么都忘不掉了?
脑子里忽然飘出高中时数学老师那张笑面虎的脸,岑羽拿着毛笔的手一抖,纸上又是一个根号二。
高中的阴影让他养成了一个相当不良的习惯,那就是有事没事无意识思考时,手底下就不自觉地划出……根号二。
魔怔魔怔。
脚下忽地踩断一截断枝,岑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看眼前的景色。
风拂杨柳,吹皱一池春水,水上一座湖心亭。
亭上一抹青烟,那人挽着衣袖,手拿小碟,拈着细细碎碎的鱼食往水里轻轻一撒,湖里登时涌上成群的锦鲤,掺金带红,挨挨挤挤地抢食吃。
“阿悠,你快看。”
“幼贤,我是阿雪啊。”
阿雪?岑羽有些意外,他的妹妹,也叫阿雪。
马夫驱车,铜铃轻响。
岑羽从一辆宝马华车换到另一辆小了许多的马车上,车内装饰素朴,车座也将将只能坐着人,不能躺下休憩。可刚才听这人对那些兵士所言,可以推知那个什么“光禄大夫”官阶必定非同寻常,否则也不敢与当朝王爷的部曲起冲突,隐隐还有些分庭抗礼之势。
再看此人仪表,哪怕方才言辞色厉,也少不了浑身天然的书生卷气。为官,也定然是个文官,没准,还是个体恤百姓的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