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所出,因父亲早逝才养在了叔叔膝下,女儿小人之心,暗中揣测,这到底不是亲生的,遇事不上心也是有的。”
这本是一句闲话,却让余文翦目光一凛,陷入沉思。他苦心要与吴家结亲,看中的就是暨阳太守吴蒙的地位,才忍屈吞辱,若是叔侄之间并不亲厚,那这笔账可得重新来算过了。
弦合笑靥温婉,含了一份天真清纯在里面,点缀着恰到好处的疑虑:“且就算吴太守是真得事忙,可这大郎君和大郎君的母亲总不忙吧。前些日子为了相看大姐姐屡屡登门,恨不得让咱们全家都捧着,好大的排场,好大的威风,这会儿怎么倒忙得连面不露了……”
“且恕女儿无礼,虽对吴大郎君未曾蒙面,可看他的行事做派,可知外面传言这大夫人对独子的诸多溺爱纵容所言非虚了。他这么个性子,将来能不能成器尚且未可知,可万一被人算计撺掇再闯下大祸,若为姻亲,只怕咱们家也得跟着受连累。”
余文翦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你这就有些危言耸听了,金玉堆养起来的公卿子弟,就算不肖了些,可秉性还是纯良的,又有门楣护佑,能闯什么祸?”
弦合神秘兮兮地向外撩了一眼,站起身到余文翦跟前,低声道:“爹爹可知大郎君为何拒婚?他那日在咱们前堂中说的话女儿偷偷在碧纱橱后听了,他在外蓄养娼优,想明媒正娶入家门,这才拒婚。女儿怀疑他此来也是被这娼优所撺掇的,那魏侯麾下的官吏各个人精似得,可不比街坊妇人会撺掇人,吴太守这些年风头太盛,得罪了不少人,他不好下手,可保不齐有些人会拿吴大公子下手。”
这一段却是楚二娘未曾与余文翦说过的。他意外之余不禁怒火中烧,狠拍了下桌子,道:“这个吴朱轩,欺人太甚!”
因娼门女而拒官女,确实欺人太甚。
弦合揽过臂纱,自然地回来坐下,又抿了口茶,将双手交叠于膝前,不说话了。
父女两静坐了一会儿,外面小厮来报,说是廷尉万俟邑请余大将军过府一叙。
“万俟邑?我与他没有私交,为何请我?”
弦合道:“父亲不妨去看一看,女儿听说万俟大人是袁夫人的亲戚,而吴太守也与四公子相交甚笃,既是同一阵营,想必说话也方便些。将来这婚事万一不成,请万俟大人在其中斡旋一二,不至于将太守大人得罪了。”
余文翦眼前一亮,忙起身吩咐人备马。他行到门前,想起什么回身道:“你刚才说你想用人却没有可靠的人供差遣?”
弦合一愣,婉顺道:“身边都是些大姑娘,不好出去抛头露面,好在女儿不大出门,也用不着什么人。”
余文翦皱眉:“那怎么行?你是将军府的嫡出姑娘,该有的排场还得有,到了该传话的时候总得有能传话的人。这样……通知账房拨一笔款子出来,让秦妈妈跟着你长眼,亲自选几个可靠的小厮在外面听差。”
弦合忙屈膝躬身,道:“谢爹爹。”
待余文翦走后,秦妈妈喜滋滋地上前来:“姑娘可真厉害,这门婚事总成不了了吧?”
弦合眼含笑意看向秦妈妈:“您怎么这么天真,那是风头正劲的太守府,父亲舍得轻易放弃这棵参天大树吗?”
“那……您是想让万俟大人说服将军?”
弦合摇头:“不是,我是不想让父亲今夜去楚二娘房里,不然一夜的枕边风吹下来,我的一番话又都白说了。”
两人正说着,侍女进来禀说是姝合在房中哭了好几天,听说将军来后院了,非要来找他,被身边的人拦下来,现下正在房里哭得厉害呢。
弦合叹了口气,她这位姐姐温柔善良,知书达理,样样都好,就是性子太软濡,太天真,竟还对这所谓父亲抱有幻想。
蓦然间,她自嘲地想,上一世的自己又何曾不是如此,对亲缘,对父亲二字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若非她重活一世,带着前世诸多伤疤与不堪,如何能看破这背后的丑陋凉薄。
“罢了,我去看看大姐姐。”
第7章
冬日里天寒,后院都打着厚厚的毡帘,檐下结了参差不齐倒竖的冰凌子,一点一点的往下滴水,在青石板里积攒捶打出凹凸不平的水涡。
帘子外站着灵溪,是姝合的贴身侍女。弦合远远看着,大冷的天却只穿着丝质卷菊镶滚边素色中衣,消瘦的身子板孱弱若春初拂柳,像是一阵风能刮倒似的。
弦合对灵溪有些印象,前世大姐姐在吴家投了井之后,这丫头趁着服丧宾客满座,当众大声申斥吴家苛待儿媳的种种腌臜龌龊,紧接着也跟着主人的后尘跳了井。当时陵州内外好长一段时间都在传颂这忠仆气节,引得无数人哀婉叹息。
想起这些,弦合不免对灵溪另眼相看,见她穿的单薄,忙让落盏去把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灵溪面色苍白的如铺了一层薄宣纸,连连推脱,边咳嗽着,边说:“奴婢怎敢用三姑娘的东西……”
弦合看出她的病色,硬给她裹上,亲自低头去系丝绦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