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疑虑,正要发问,江叡紧接着道:“既然此事各有疏漏,那么孤便不追究了,你们回去闭门思过,暂免朝会。”
顾长安自是不想罢休,可体味到江叡话中绵里带刺,踌躇再三,不再言语,领着儿子揖礼告退。
等他们都走了,一直站在江叡身侧的沈昭愿狐疑道:“这件事不对啊……”
他见江叡沉默不语,追溯道:“余大将军既然发现了顾家将织絮带走,他为什么不告知太守,他们可是亲伯侄啊,宁可单枪匹马也不愿向他求助,为何对他防备至此啊?”
江叡看了他一眼,心想蹊跷之处何止这些。
纵然这如圭不是余思远的亲生儿子,宗族之内怕薄待了他,可劳烦余文敬亲自赶来,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余思远正值盛年,将来总会再有儿子,同样是余家宗嗣,同样能承继爵位,何必这么看重一个庶出的如圭?
况且之前余文翦因为宠妾灭妻而要置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死地,已是荒唐至极,这余文敬本是身处恩怨之外,不帮着劝慰,竟要沦为帮凶。
从前他过于一叶障目,如今细细回顾,这一家人对于余思远的态度当真是有趣的紧。
他沉吟许久,回头冲沈昭愿道:“你派几个得力的人去一趟靖州,混入余府仔细探查,特别是……”他想起当初余思远被困靖州,弦合为了解他危局曾召余家大夫人入府,“余文敬的夫人,可以以她身边的人为突破,此事要谨慎隐秘,勿要打草惊蛇。”
*
余思远和余文敬回了家,对于今日之事余思远颇有些怨言,责难余文敬过于冲动。可余文敬也非莽夫,他自有考量。
如今这事僵持在这里,以他自己之力不能对付顾家,可若是闹大了,让余思远骑虎难下,那么弦合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便不需他多费心了。
可看昨晚余思远为救他那般拼命,不禁心有愧疚,面对诘责也默默不语。
就这样在太守府住了两个月,他倒也没再生事。
两月后,如圭在郎中的医治下渐渐醒转,得到消息后,他们心中大喜,忙往正房去,见如圭已能坐起来,韩莹正喂他喝药,见余思远进来,如圭忙躬身要起来:“父亲……”
余思远将他摁回去,只觉长久以来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
余如圭醒来的消息传至内院,弦合总算松了口气,既然如圭无恙,那么与顾家的恩怨也并不是不可化解。
只是那个织絮……她每每想来便觉胆寒,偏偏又是亲戚,割扯不断,实在令人头疼。
她的身孕已有七个月,医官说因为孕中略略惊思,可能会早产,江叡一早择了稳婆在府中候着,日夜替换地侍奉着。
已是盛夏,窗外绿树阴浓,楼台倒影,流水淙淙,雁字回旋,着实是一番盛景。
她正倚窗赏景,秦妈妈过来道:“那位让人递来信,说是家中用度不够,她怀着孕,进补得多些,让再给些银钱。”
弦合自然知道‘那位’是谁。不禁蹙了眉:“她有没有找哥哥?”
秦妈妈斟酌着道:“我觉得应该没有,上一次姑娘可疾言厉色地警告过,不许再与大公子有瓜葛。我瞧着那姑娘也不是个痴情的,既然爱钱,应该不会干那样的傻事吧。”
弦合舒了口气:“那给她,孩子生下来之前先顺着她。”
秦妈妈忙去办,正迎面碰上一脸苦兮兮的落盏,拿了一圃篓晒干了的蔷薇花,抱怨道:“阿香这个死丫头,说好了晒干花一起缝香囊,也不知去哪儿了?”
弦合被刚才琴关的事一绕,本就心绪难平,正要起来,忽觉腹部刺痛,仿佛有刀子剐入肌骨,重重地跌坐到榻上。
落盏一惊,见她满头汗涔涔,脸色惨白,仓惶叫道:“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稳婆接踵而入,医官进进出出,落盏陪在弦合身边,遣侍从去前院寻了好几次,都说寻不到江叡,问其左右都不知去了哪里。
弦合痛极怕极,又听侍从议论,不禁怒骂:“江叡,你个混蛋!”
骂声落地,侍女似是为了安慰她,趴在榻前细声道:“夫人别害怕,余太守来了,正在帐外候着呢。”
“哥哥……”她呢喃,余思远本坐在外面,似是心有灵犀,霍的站起来,隔着帐子喊道:“弦合,你别怕啊。咱们余家人福大命大,生个孩子算什么坎,你勇敢些,这孩子一准儿有大出息。”
弦合听得想笑,可是犹如酷刑加身,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唯有在稳婆一声一声的催促下,用力,再用力。
迷蒙中,忽听有婴孩啼哭声,她心中松了一口气,歪头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下午,屋中静谧至极,她睁开眼便看见了兄长。
余思远一愣,忙从榻上起身,低头看她:“醒了?”
弦合只迷迷瞪瞪的样子,眸光模糊,似是再想什么,余思远忙回身将用绸锦棉被包起来的小婴孩抱过来,瞧了瞧那踆皱的皮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