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哮虎回想这件事的时候,身边的苏清泉正在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21团是新118师防线的突出部,关系到整个战役的全局。从第一次交锋的情况来看,日军虽然占据了火力优势,但当面的这个日军联队毕竟是出自丙种师团,和当初在上海的日军海军陆战队没法比,更和参加了徐州会战的板垣师团没法比。
简单来说,现在在望远镜里扑腾的敌我双方,就是两只菜鸡互啄而已。
只不过对面那只菜鸡块头更大,经验更丰富。
六连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如愿以偿地和当面之敌卷在了一起,场面太过混乱,谁也分不清谁是谁,六连弟兄逮着机会就搂扳机。鬼子没打死几个,反而伤了自己人。日军近身格斗能力尤其强,这帮人从小就打了鸡血,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不仅学一二三四,还专门玩刺刀。新兵蛋子们跟他们碰到一起,一个照面下来又倒了三分之一。
五连很快从侧翼填进了这个不大不小的鲜血磨坊。敌人的机枪来不及去找王小壮的晦气,他们面对如潮水般冲击过来的**,连忙调转了枪口,用子弹编织着一张绵密的火网。沉寂了片刻的日军炮兵也开始发了疯地往五连的头上宣泄炮弹,五连没有六连那么好的运气,他们中没有像王小壮那样的神枪手为他们开辟一条相对安全的通路,他们大多数人在冲锋的道路上死于92式重机枪的交叉火力拦阻,侥幸从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人,也被从天而落的各种口径的炮弹炸成了一团一团的血雾。
邹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柄大砍刀,他身边只剩下了两个班。他想趁着日军的注意力被五连吸引的空当,带着这两个班冲上去。可抬头一看,蹲在战壕上的王小壮不见了。
邹城心里咯噔一下,这货不会被打死了吧?转念一想,就他那**的蹲姿,偌大一个靶子,他不被打死才是怪事。
“让你骚情!你个大山炮!”
邹城心里咒骂着,他赶紧爬上了战壕,却远远地看见王小壮提着他的汉阳造跑得飞快。
他不知道王小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战场明明应该在正东方,王小壮却往西北跑。那是四连的防线,他们正在和日军的另外一个中队鏖战着。而王小壮跑去的方向,正好是两个日军中队的结合部。
于是邹城拢着嘴喊:“王小壮,妈了个巴子,你跑错方向了!”
王小壮头也没回,“连长,快跟我来!”
邹城考虑了两秒,带着两个班还是跟着王小壮走了。邹城一直以来把自己当成光杆司令,面对一群新兵,他宁愿手里什么都没有。但王小壮是个例外,他是邹城在新21团唯一拥有的财富。他的枪法冠绝全团,是六连的宝贝疙瘩。
两个班的弟兄紧紧地跟在王小壮的身后,他们看见前面王小壮瘦弱的身影,在坑坑洼洼的泥地里带起泥泞,双腿生风。
“侧翼!注意侧翼!”邹城一边跑一边踹着身边人的屁股,岔开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双眼:“蛋子们!挤在一堆等着投胎吗?招子放亮点,都散开来跑!”
一颗子弹擦着王小壮的钢盔,飞了过去。王小壮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倒霉弟兄的脸上被这颗呜呜叫的流弹凿开了一个血洞,鲜血带着骨屑子飞了半米高,人却重重地扑在地上,砸起了一蓬冰冷的泥水,眼见是不活了。王小壮没注意他跑动的前方有道土坎,回过头来还没跑两步,邹城就看见他整个人飞出去了几米远。
然后一颗子弹贴着王小壮的肚皮,打穿了他的裤裆,最后射进了邹城身边一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新兵胸口。
“卧倒!”邹城总算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流弹,前后两枪,都是朝王小壮开的。邹城趴在嫩绿的稻田里,微微地抬着头,远处被那条土坎遮挡着,除了冲天的硝烟,什么也看不到。
“王小壮,你还活着?”
“活着!”
土坎那头传来王小壮的声音,“连长,我鼻子撞石头上了!流了好多血!”
“活你娘得该!”邹城气急败坏地骂,“老子跟你跑了二里地,还不知道你要跑到哪个阎王殿里去见国父。我跟你说,你前面有个鬼子神射手,你当心!”
“那不是打我的!”王小壮很笃定地大声回答,“你们人多,他是在朝你们开枪!连长,他躲在一堆稻苗里,你们看不见!我来吸引他的火力,他只要动手,你们就爬起来开枪!”
“你自己开一枪不就完了吗?费那事干嘛呀!”
王小壮的声音充满了无奈:“枪托摔断咯!打不准!”
“你大爷的!”邹城扶了扶头上的钢盔,那特么是崭新的汉阳造啊!
“我数三下!”王小壮使劲地深呼吸,鼻腔里的血一直在往外流,带着甜味的血腥让他感觉喉咙发干。他摸了摸脖子上吊着的一块玉坠,那是他偷偷瞒着父亲参军的时候,母亲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玉符。
护身符的正面是一尊笑眯眯的弥勒佛。
护身符的背面,端端正正地用篆书刻着四个字:祥瑞御免。
庙里的老和尚说,这块玉不得了。绝逼是佛祖开光,观音加持的宝物。有了它,子弹打不到,炮弹炸不死。王小壮他娘一狠心,给庙里添了五块大洋的香火钱,然后赶着王小壮去湘城的前一天,把这块护身符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三!”
王小壮突然暴喝一声,冲了出来,他一边侧着身体往旁边的水渠里跳,一边扣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