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天生会成为朋友,更不用说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一个算不上熟人的熟人。17号仓的这六个人,为了能生存下去,他们尽管身份不同,官阶不同,甚至阵营理念也不相同,但是他们决定抱团取暖。
这一切的信任来自于战场上的直觉,因为他们没有更多的选择。
如果迟早要挨上一枪,为什么不让这一枪来得再早一点?没有组织的行动是送命,但有大胆的计划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的送死!?没有人去管这些,只要他们高兴,怎么死他们说了算。
夜幕深沉的时候,王小壮蜷缩在铁丝网边的排水沟里。他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平贴在沟底,默默地听着铁丝网外面的动静。
探照灯照了过来,他们没有发现像泥鳅一样钻进了泥里的王小壮。巡逻队的脚步声从远而近,翻毛皮鞋踩在石子路上,“嘎拉拉”地响,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王小壮的耳朵边路过。
“一、二、三......”王小壮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字,他在琢磨巡逻队的巡逻规律。他不知道怎么估算,所以他用最古老的方法来计算着时间。
邹城扒在气窗的窗口,也在默算着每一次探照灯打过来的间隔时间和移动速度。张德贵和刘茂才负责睡觉,周亮和于继明则负责准备武器。
他们手里根本没有其他可用的材料,只有满床的稻草杆子。他们因地制宜,搓起了草绳,这可能是除了王小壮的弹壳小刀之外,他们能准备的最佳武器。于继明从衣服上撕下了布条子,参杂着和干草混编在了一起,这样一旦使用起来不至于那么容易断。
躺在排水沟里的王小壮的情况比屋里的几个人要难堪了许多,他把数字数到了一千以后,迷迷糊糊地居然睡着了。晚秋的冷风把他灌醒之后,他又不得不重新数过。折腾了大半夜,他才趁着敌人没有发现他的空当,悄悄地又溜回了17号仓。那从外面才能打开的门闩子早被张德贵破坏了——他参军前是个锁匠。但这不起作用的锁和他的职业没有关系,因为他用的方法极其简单,在门里准确地找到门闩钉螺丝的耳畔位置,然后从里面破坏木门,直到用手可以拧松固定门闩的螺丝。
张德贵的破坏手段恰到好处,浅一分拧不动螺丝,深一分螺丝就固定不了锁闩。这一天来,日军进来过两次,但他们都没有识破这其中的机关。而他们给17号仓加的这把锁,连同门闩和那把大铁锁,基本上已经成为了摆设。
王小壮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然后把锁上的螺丝拧紧,再盖上了一层湿泥。
几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邹城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王小壮抓了抓头皮,“对不起连长,我,我睡着了!”
张德贵蒙着眼,“大兄弟,你的心也是忒大啊!在鬼子的眼皮底下你都能睡着!”
王小壮张了张嘴,“我......”
“行了!”邹城打断道:“说重点!”
根据王小壮的计算,日军在夜间一共有三支巡逻队,其中一支在营区内巡逻,两支靠墙巡逻。在集中营各个角落里转悠的那支巡逻队,他们一个周期用时大约是一千三百下。
“等等等等......”邹城又打断道:“什么叫一千三百下!?”
周亮听明白了,“王连副说的这个时间,是默数的次数!”
“是的!”王小壮解释道:“就是我数一千三百下之后,鬼子就转了一圈的意思。我一共数了五遍,最长的时候,我数到了一千四,最短的时候,我只数到了一千一百八十。”
没有钟表来应征王小壮这一千三百下到底是多长时间,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去估算。邹城干脆心一横,“瘸子,明晚行动的时候,你就负责数数!”
“还是我来吧,我帮不上什么忙,数个数没有问题的!”刘茂才主动请缨,被邹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不行!每个人心里默数的速度不一样,一千多下,如果每一下都差那么一点,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刘茂才想了想,也是!他手一挥,对王小壮道:“还是你来吧!”
“就这么办吧,今天我们好好休息,晚上开始行动!”大战在即,邹城不想再想有的没的,一切都还是计划,该想到的都想到的,现在就算再讨论也不会有第二个结果,反而容易动摇决心。剩下的一切,就是把这个计划实施下去,只有行动了,他才能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调整。
17号仓里陷入了一片安静。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接下来的一个白天将是最漫长的一天。
王小壮在床上煎烙饼,晚上将会很忙很困难,他很想好好地睡一觉,补充精力,可是一闭上眼睛,他就想起了张宜生。他的尸体应该已经被日本人烧成了灰,或者正埋在哪处不起眼的地方,从他的身上也许已经长出了草,来年会开满鲜艳的花朵。他应该不会寂寞,只是没有和六连的弟兄埋在一起,王小壮始终觉得这是一个遗憾。
可在这个年代,能有一张草席裹尸,就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多少战死士兵的尸首任凭风吹日晒,化作一滩腐肉,变成野物的口粮。
王小壮又想起了钟声、想起了半张李大毛,他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看见张德贵面对着他,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
“王育才啊!你不打算睡了吗?”
王小壮闭上眼睛,“准备睡了,你也睡不着吗?”
张德贵难得的一脸平静,一本正经地说:“我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