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最后被司机扶着离了席。
叔伯们都很谅解,父亲出这样的事,儿子怕是心急如焚、彻夜未眠了。
他甩开司机的手扶着墙走,大片阴影还在视界里游荡,只听见自己虚浮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里回响,不由得在心底里问,喻文卿,你看清楚吞噬你父亲,将来也会吞噬你的黑暗了吗?
第105章
第二天上午, 喻文卿醒来时, 头依然痛得要裂开,周文菲已经从医院回来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你事够多的了。”周文菲看他的眼睛遍布血丝, 心一下揪在一起,“你没睡好吗?”
“我没事。”喻文卿仰躺在靠枕上,“倒杯水给我。”
周文菲递过来, 他边喝水边问:“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还没, ”周文菲坐在床沿,挨着他:“有些问题我突然间想明白了,所以要回来和你说。”
昨天她和孔巧珍聊了一个半小时, 全都在责怪自己考虑不周全。
孔巧珍问:“如果没有网路的恶意抹黑,你会和妈妈说吗?”
周文菲说:“其实我在发现她和吴观荣还有那么密切的联系时,就觉得应该告诉她,但是我根本……没法开口。
“你究竟害怕她受不住这个打击, 还是害怕她会拒绝接纳一个‘不洁’的你?”
周文菲一怔,当然是后者。她曾经和林医生探讨过——所有打着“为你好”的旗号隐瞒事实擅自决定的行为,本质上都是借口, 不是对方不能承担,而是自己不能承担。
“那她知道后没有接纳你吗?没有接纳,我想她不会去做这样的事。”
周文菲听到这, 趴在窗台上放声大哭。
她在窗前跪坐很久,久到下半身麻木, 起不来,谢姐过来扶她, 周文菲问:“谢姐,你知道我妈做了什么吗?”
谢姐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吓人?”
谢姐想了一会才说:“菲菲,你想开点。你妈就算进去了,你还有喻总。”她扶着周文菲上床,给她盖被子,“我没念过书,也不懂法律会怎么判,但我心里觉得,你妈没做错。”
是啊,她做错什么了?周文菲想。
杀了吴观荣?那不是自己做梦都想干的事?和喻校长有私情?自己不也和喻文卿有私情吗?
就这一瞬间,她好似被闪电劈了,一下开窍了。
就算法律会判周玉霞的罪,就算外人说她是个坏女人、疯子、杀人犯,那又怎样?为什么我要以他们的眼光去看待我的妈妈?
都走到今天了,难道我还没有自己的眼光吗?
过去一直纠结于——妈妈不接纳一个没那么好的女儿,但另一面,她又是否真的接纳过——这个没那么好的妈妈?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妈妈的性格,比任何人都知道妈妈曾陷入怎样迫不得已的局面,但她潜意识里也有一个好妈妈的标准,她心底里永远有个声音“你本可以做得更好的,然而你没做到。”
为什么不能接纳一个性格软弱、做事天真的妈妈?
为什么可以接纳喻文卿的“为你好”,却不能接纳妈妈的“为你好”?
为什么她一定要接受普世价值对一个人生命的怜悯,哪怕这个人曾在她14岁的时候就杀死了她?
为什么不能对这场迟来的彻底的报仇发出来自心底的最真实的赞叹?
为什么别人都可以说你妈妈没做错什么,而自己羞于这么说?
周文菲浑身颤抖,一个晚上都没睡。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校长和妈妈一清二楚,仍然义无反顾地为了她去杀死那个人。他们如此爱她,而她就只会埋怨——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打击又多一层吗?
天亮后她就跑回来,她必须和喻文卿说,这件事她完全想开了,让他不要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而是全力以赴地为两个人争取减刑。
而且很明显,喻文卿也在因为有个杀人犯的父亲和破碎的家庭而痛苦。
她不想让他那么痛苦。她说:“不管外面怎么说校长,在我和我妈的心里,他都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喻文卿听到后一愣,思维有点根本不上来,仿佛宿醉留下的后遗症。他苦笑着问:“你不怪他当年放任你和你妈离开?”
周文菲摇头:“他是个人,不是个神,他不知道我们走后会发生什么。”
喻文卿无法开口。
“你能做的事很多,能帮他们找好的律师,能找关系照顾他们。可我不知道我能为他们做什么。尤其是校长,他的代价比我妈大多了。我知道他们做的是一件会被法律惩罚的事,但我不想这么评价,我应该好好谢谢他和妈妈一起……结束了我的噩梦。”周文菲拿出熬夜画好的卡片,“这个,能不能送到他们手上?”
喻文卿接过来看,两张卡片分别是喻慕琛和周玉霞的速写画,寥寥几笔,眉眼间的神/韵都出来了,右下角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