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直离开北京的时候,就知道夏言、曾铣可能要糟糕。
在回京之前,他都不知道嘉靖和6炳在丹炉边的谈话,他之所以作出这样的推测,是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
兵部职方司负责的是大明帝国的军事情报、军事参谋工作,一些最高机密,主事级别的他还接触不到,但他也听到了一些“传言”,“传言”说着两年山西、陕西正闹饥荒,曾铣的复套计划又要大举花钱,滋扰地方,征调民夫和摊派粮饷曾引了好几次的骚乱,而且曾铣本人还存在着克扣军饷的嫌疑。而传言的源头则来自一个被曾铣弹劾入狱的总兵仇鸾。
李彦直知道,仇鸾的这些“传言”兵部是有报上去的,问题是内阁是否压住了,或有没有别的人将这些“传言”通过别的途径告诉嘉靖呢?但想想严世蕃的性格,李彦直就知道,除非这些传言完全是捕风捉影,否则的话,哪怕只有三分事实打底,严世蕃也一定会想到办法让嘉靖知道的。
“那时候曾铣就糟了!”李彦直想,可他没料到的是,不是“那时候”,而是“这时候”曾铣就已经糟了!
几乎就在李彦直离开北京之后的第二天,嘉靖忽然下令要内阁重新审议这次复套行动的后果,他提出了三个问题:第一,复套是否师出有名?第二,粮饷是否充足?第三,是不是一定成功?
第一个问题是虚的。第二个问题是关键,而第三个问题则是嘉靖地底线!如果只是这三个问题也就算了,可这三个问题后面还跟着一句话,一句很可怕的话。就是万一师出无名、粮饷不足又不一定能成功,“一铣何足言,如生民荼毒何!”
这已经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定调了!
西北没钱!
这一点李彦直在东南时就听说了,而在西北巡视了几个月后他就更加坚信。
明帝国内部各地区的经济展水平极不平衡。东南农业达,商品经济又繁荣,真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而西北却由于历史原因普遍贫瘠,粮食生产连自给自足都难,至于说要买粮又没钱!所有的军事行动都必须依靠中央地支持。可是中央就有钱么?
没错,嘉靖刚刚拨了二十万两白银作为启动经费,但是二十万两白银相对于这个复套的大计划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就在出之前,李彦直才翻查了兵部关于复套计划的相关资料,知道七十年前的兵部尚书白圭第一个提出这项计划时曾做过估计,认为每年可能要投入九百万两白银来维持,正是这个可怕的数字吓倒了七十年来地历代执政!
嘉靖在权术上有一定的天赋。但在国事上的表现却有着诸多的毛病。做事尤其缺乏执中审慎,易走向极端执拗,刚听到复套计划时他很兴奋,竟也没想那么多,但回头一想觉得不对,便从一个极端倒向另外一个极端去了。
可是,皇帝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不会出错地,所以错的必然是臣子。必须有臣子来为这件事情负责。这样皇帝才能不丢脸!所以嘉靖提出了那三个已确定答案了的问题。
这三个问题,夏言无法回答。
自再次入阁以来。他在西北这个贫穷的地方干是花钱的事情,而在东南那个富庶的地方干的也是花钱的事!数百万两白银啊!即便身为辅的他也筹措不出来!在大明现有地体制下,就算是夏言这样地强势辅也丝毫没有能力解决财政问题。
至于说必胜----战争是没有必胜的。
李彦直站在山西的长城旧址上,俯视底下那些边境村落时,忽然现大明帝国的这个侧影竟是如此的破落!
这里和东南,真的是同一个国家吗?
他心里不是产生了嫌弃,而是感到悲哀。
“东南的钱,没有用对地方啊!”
北方虽然穷,却是抵挡胡虏的第一线!对于富庶地东南来说,山陕诸边也许是贫穷落后地,但他们同时也是坚忍不拔的!如果贫穷而落后地北方失守,南方的文明与财富也将难以保全!
同样,北方战线能否守住,关键也不在北方,而在东南!因为打仗需要钱,而西北没钱!
这是天然的唇齿关系!
“调东南之财力,养西北之兵!”
这才是正路啊。
不过,南方的小生意人们大概不会想得这么长远,这时就需要大一统的政府来进行调控规划了。
“可我们的朝廷在干什么啊!”
想办好事而没有足够的能力办好事的夏言很窘迫。\
这时严嵩站了出来,厉声喝道:“臣以为,复套绝不可为!”他鼓足了好久的勇气,才算把这句话吼了出来,面对着夏言质疑的眼光,他缓缓道:“复套费用庞冗,而今却国库空虚,此一不可为!边将嫉贤妒能、克扣军饷,事不得其人,此二不可为!宣、大、三边,本无大患,如果轻启边衅,致成大祸,引胡马南侵,谁去抵挡?此三不可为!如今朝中奸党、边境武夫欲博一己万古之名,拿陛下之安危,京师之存亡作赌注,老臣恐班之功未见,而土木之祸已临门啊!”
“土木之变”生于大明正统年间,其时瓦剌南侵,宦官王振挟持英宗亲征,兵败土木堡,英宗被俘,实为大明开国以来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嘉靖一听马上脸色大变,而眼神中已有惧意!
擅权谋未必擅政略。勇于内斗多怯外敌!
李彦直离开大同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京城地老爷们并不惧怕四时变化,因为冬天有炉炭取暖。夏天有藏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