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风古寓之中,嬴过被烈酒呛得半天缓不过气来,满口苦菜实在难以下咽,盯着狂笑不止的两人,脸色发青。
而在旁边一桌披头散发的酒鬼此时站起身来,从腰间取出几枚铜钱放到桌上,准备离开。
景监从一开始就关注着此人动向,见他起身想走,连忙开口搭讪。
“这位兄台请留步,看阁下装束不像是秦人,定来自山东六国,是到秦国经商呢?还是来谋官?”
那人侧身而立,黑色长发挡在半边脸上,看不清全貌,丝毫没有理会景监的话,抬脚就往外走。
景监隐约察觉到他体内有强大的脉力波动,情急之下在打开脉门的瞬间将手中酒爵用脉术向他打去。
铜爵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爵中酒没有洒出一滴。
那人微侧身体,随手便将飞来的酒爵接住,轻而易举便散去附着在上面的脉力,移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打开脉门将铜爵推了回去。
景监和对案中年人看到他身上的八道脉门后,大吃一惊,认定此人大有来头,心中更想一探究竟。
那人喝完一爵酒,既没有转头看向他们,也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继续朝门口走去。
景监反手也接住铜爵,抽出身旁骑士短剑,脉门全开,霸道凶狠的嬴氏脉术招架上去,嘴里放出最后一句话。
“说明来意,便放你离开!”
那人依旧不动声色,脉力附在左手两根手指上,以指为剑,其自身修为丝毫不亚于秦国中大夫景监。
两人激烈交锋,强大脉术所产生的脉冲波动将渭风古寓弄得一片狼藉,景监攻势迅猛,他却纹丝不动,仅凭两根手指和一身诡异的脉术占据上风。
嬴过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他本以为这位中大夫景监已经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高手,没想到入秦后却被一个酒鬼比下去。
几十招过后,景监败下阵来,那人收回脉力,周身八道幽蓝色脉门自然消散,他这才悠悠开口。
“相传赢氏脉术霸道暴戾,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渭风古寓的主人此时望了景监一眼,他听这人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犹豫片刻后问道。
“你可是齐国杂家名士弗远,临淄人?”
一听到杂家二字,嬴过马上反应过来,九流数派中见识最为广博的一派,号称“并兼儒释道,合修法墨兵,于百家之学无不贯综”,派系神秘,门徒弟子数量不清,处于九流最末位。
基本上就是说,他们杂家之人,什么都知道一点,但什么都不精通。
那人听见此话后,爽朗地笑了起来。
“侯兄,你好好的魏国生意不做,跑来这穷山恶水的秦国喝风屙屁啊!”
杂家名士弗远口中的侯兄,便是这家渭风古寓的主人侯赢,也就是景监身边的圆脸中年人。
“那你又为何来此秦国啊?”
“我受人所托,入秦来送一个消息。”
“你受何人所托,要送什么消息?”
“下月中旬,渑池会宴”
说完,名士弗远急匆匆地离开了渭风古寓,他所说的话令众人不解。
嬴过此时心中还在回想弗远刚刚所使用的那套诡异脉术,觉得精妙无比,而且正好克制赢氏脉术,便暗暗记下,已备不时之需。
弗远所提到的渑池会宴,嬴过猜想可能是类似于九流数派聚会什么的,至于为什么会选在魏国渑池举行,这就不得而知。
景监三人在渭风古寓填饱肚子后,便匆忙与侯赢辞行,径直走向短街尽头一片高大简朴的青砖平房。
这片砖房被一圈高高的石墙围起,仅仅露出一片灰蒙蒙的屋脊。正中大门由整块巨石凿成,粗犷坚实。大门前两排黑衣甲士肃然侍立。石门前的带剑将领看到中大夫景监后,拱手高声道:“君上有令,中大夫回来后无须禀报,直入政事堂。”
说是国府栎阳宫,实际上是一座九开间的六进大宅院,外加一片后庭园林。如果放在魏国,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中大夫的住宅规格,而在齐国也不过上卿规格。
府中房屋一律是特大方砖块砌成,地上则是一色青石板,没有一片水面,没有一片花草,唯一的绿色是政事堂后边的一块小竹林与几颗松柏树。
宫中第一进是国府各文书机构,第二进是国府中枢政事堂。这政事堂是一座六开间的青砖高房,坐落在院落正中央,两边是通向后进的月门。
政事堂本身分为两大部分,东侧为国君聚集大臣商议大事的正厅,西侧为国君处理日常政务的书房。
景监带着嬴政嬴过两兄弟直接进入到西侧国君书房,君主嬴渠梁正在伏案夜读,近身侍卫黑伯肃立一旁,在微弱的烛火下目光闪闪,精神矍铄。
这间书房中,一老一少两道身影看上去格外和谐,长时间不说一句话,但凡君上有什么需求,只需要一个微小的动作,黑伯便能领会其中意思,或递上山东六国书简,或掌灯靠近,或铺开河西地图,配合得十分默契。
景监移步书房案旁,恭敬地弯腰行大礼。
“景监见过君上。”
嬴政嬴过两兄弟纷纷跪下,紧随其后呼唤道。
“孙儿嬴政,拜见爷爷。”
“孙儿嬴过,拜见爷爷。”
嬴渠梁微微抬起头来,只见他一张黑脸,眉目冷峻,坚毅无比的目光渐渐泛起一丝暖意,盯着案前的两个少年出神,随后朝他们招了招手。
“政儿,过儿,你们都坐到我身边来。”
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