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次,次次路径不同。她知道林燕飞有意带她熟悉,故而一边细心查看四周形势,一边留意脚下。
白夫人吩咐她们采药,并非是缺药材。济世堂在各州府都有分号,自家也有药材行,不缺他们采的几味。更重要的是,让她们辨识药草,熟悉采摘之法,而后再亲自炮制、储存。只有对药草熟悉了,在亲自采摘过程中辨清好坏,以后用药才知分寸。尤其药材时令、质量如有分毫之差,也将影响用药的疗效。
柳如卿和林燕飞一路走一路看。见着不认识的,不是亲口尝,便是采了回去一起研究。柳如卿善画,这几月来按照白夫人要求,比着草药模样画了不少;林燕飞善书,则在旁写上药名、形态、药性、炮制之法、功用及药方。
现下医药行当还被称作贱业,虽有《黄帝内经》等专科书籍流传,尚缺一本图文并茂的药草大全。白夫人曾说,当今学医之人,多是口口相传,若有了医药典籍,也方便许多。
“燕飞,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柳如卿刚挖了几株防几,气喘吁吁。索性坐在地上,翻出水囊喝了几口,递给林燕飞。
林燕飞卧倒在山坡上,用手背遮住刺目的日阳,听她问话,侧过身子道:“难得你也有好奇的时候,你尽管道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如卿掏出巾帕,替她拭去额上汗滴:“你为何学医呢?”林燕飞出身小富之家,在上京亦有几家金玉铺子,并不愁吃穿。她也不比白夫人,白家世代从医,祖上还曾做过太医署的院使,在杏林之中享有盛誉。
林燕飞半坐起来,两人分食了一张蒸饼。
“我幼时体弱多病,”林燕飞拿眼觑着柳如卿,刚开口说了一句,就听得她轻笑出声,想着自己现在健步如飞、六脉调和,也跟着笑起来,“一直寄居在外祖父家调养。外祖父那时赋闲在家,就跟着学了。你呢,为何千里迢迢来到上京?”
“你莫笑我,”柳如卿双手撑在背后,半仰着道,“最开始只是因为济世堂收女大夫。我父母俱亡,伯父伯娘也已年迈。婚姻之事又不顺,总得找个活计养活自己。”
林燕飞闻言握住她的手,柳如卿偏过头对她微笑,继续说道:“不过见到夫人以后,才发觉我实在是浅薄。”想起白夫人之言行,她陡然斗志昂扬,“我想跟着夫人一起治病救人,编纂医书,为世人尽一份心力。”
她坐直,拉着林燕飞的双手,眼中明亮如星:“燕飞,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见林燕飞并未瞬间答应,她眼中星光慢慢沉静,黯然道:“我忘了,周大娘说过,明年夏天你就要出阁了。”女子嫁了人便要相夫教子,哪来的空闲继续求医?便是白夫人,也是孀居之后才主持济世堂事务。
林燕飞瞧她掩不住失落情绪,一时忍不住放声大笑:“我逗你的。”她向来落落大方,家风开明,对于婚姻之事并不羞于出口,“我要嫁的就是自家表哥,当初说好的,我还跟着姨母。再说了,舅舅家里人多,又不用我管家。”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两人双手击掌,定下誓言。
落在地上的影子慢慢拉长,林燕飞站起来,伸手把柳如卿拉起来。两人继续往高处而行。
山高林密,日阳难以透入。一路走走停停,也不觉炎热,直将药篓塞的满满当当。
奇月峰近山巅之处,还有最后一处平滑之地。那里立着一块圆石,经年风吹雨打,磨凿出飞雁形状,故名盼雁石。
林燕飞领着柳如卿,攀至盼雁石旁边。放眼望去,满目山河,一览无余,整个上京城尽收眼底。里坊排布有序,错落地巷道密密麻麻,尤能看见蚁大的行人。伊洛河自西向东平铺而下,似一条白练衔接南北,往来船只如星罗云布。远处层层碧翠掩映下,宫城若影若现,不禁让人起了探究之心。有雁鹤追随云霞,渐行渐远;烟霭奔逐日阳,忽遮忽散。
“这便是上京!”林燕飞指着山下,满怀自豪。
柳如卿亦是赞叹不已,只觉心旷神怡:“王右军曾言,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古人诚不欺我。”
林燕飞闻言,和她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放声长歌,回声萦绕山间,经久不歇。
两人放纵过后,收拾一番便自原路返回。待抵达明德门,已是傍晚时分。
城门前熙熙攘攘,多是趁着天未黑出城,以免误了门禁。要么就是行色匆匆,似她二人一般。
林燕飞忽的被一人撞到,柳如卿扶着她退了五六步才稳下来,急道:“撞着哪了?”
林燕飞咒骂一句,站稳了身子,揉着肩膀盯着刚过去的一人。
柳如卿顺着视线瞧过去,那人大概有所察觉,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满脸络腮胡子,眼神凶狠,看的两人不自觉地再退三步。
柳如卿扯扯林燕飞的袖子,对着她摇摇头,示意不要计较。
林燕飞审时度势,重重一哼,鼓着脸进城。
第8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上京北面依山,一百零八里坊从东南西三面环绕宫城。以朱雀大街为界,西为里,东为坊。东西里坊各设一市。东市衣烛饼药、调版印刷,各行各业无所不有。西市则尽揽古玩奇珍、西域吐蕃特色,异族之人比比皆是。伊洛河隔开南北两城。南城多是贩夫走卒杂居。北城紧挨着皇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