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还可以挽救,最怕的就是冥顽不灵的人——她觉得裴祐娘估计就是那种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姜婉道,“还希望裴先生能说到做到,别再让玉莲缺衣少食。”
“我,我不会再疏忽此事。”裴祐郑重应道。
“如此最好。”毕竟是别人家里的事,姜婉也只能做到这地步罢了,她轻轻颔首,“那便请裴先生好好照料玉莲了,我家中还有事,先告辞。”
她说完转身便走,裴祐怔怔望着她走得干脆的身影,莫名有些失落。他发现,数日不见,当初姜婉与他见面时的娇俏模样,今日竟荡然无存。是因为他已看清她的真面目,她没必要再在他面前伪装吗?然而,如今这个为了玉莲义正辞严指责他的姜婉,却也令他有些心神不宁。
究竟哪个是真正的她?
裴祐有些失魂落魄地去将路上的箩筐拿回家,走到玉莲屋外时,却听到了他娘与玉莲的对话。
徐春英轻轻抚摸着裴玉莲的肩膀,沉声问:“玉莲,你可怨娘?”
裴玉莲连忙摇头,可想起自己的娘看不到,她又忙说:“玉莲不怨娘。”
徐春英沉默片刻,叹道:“玉莲,你哥将来是要做官的,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读书。可娘眼睛看不见了,家里就只能指望你。你总不能让你哥一个书生挑水砍柴洗衣做饭,你说可是这个理儿?”
裴玉莲懂事地点点头:“哥哥是要当官的,不该做这些。玉莲应该为娘和哥哥分忧,不让哥哥分心。”
“好孩子。”徐春英摸了摸裴玉莲的脑袋,“今后你哥做了官,你就是官家小姐,如今这些苦都算不得什么了。你可明白?”
“玉莲明白。”裴玉莲懵懂地点头。
“明白就好。”徐春英道,“娘也不是不心疼你,只是这些苦都是一时的,等将来你锦衣玉食之时,便会感激此刻照料你哥,让他专心念书。”
“嗯!”裴玉莲对于锦衣玉食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她娘说的,她都应下。
徐春英沉默了会儿,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方才送你回来的,是谁家姑娘?”
“是婉姐姐。”裴玉莲乖巧地回道。
徐春英眉头蹙起,半晌才起身道:“你先歇着。”
徐春英走出屋外的时候,裴祐正假装匆匆赶回来,叫了她一声:“娘。”
徐春英停下脚步,问他:“方才来的可是姜婉?”
裴祐道:“是她。”
母子二人一时间相对无言,半晌徐春英才哑声道:“祐儿,你要记住娘的话。”
裴祐默然,虽然他娘说得语焉不详,然而他明白他娘的意思。
“是,娘,祐儿不敢忘。”他低声应道。
徐春英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是娘的好儿子。”
第二天一早,姜婉去溪边洗衣裳。她不愿意跟村里的那些妇人一起洗衣裳,因此特意早起了些,就为了避开她们。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今天的她并不孤单,溪边早已有另一个孤独的身影。
那人竟然是裴祐。
第18章 溪边对话
对于裴祐来说,洗衣裳是个新奇的体验。洗衣裳这种事,一向都是家中女性的活,刚开始是他娘洗衣裳,等他娘瞎了,这事便交给了玉莲,他从未想过分担。就算是农人家中,洗衣裳做饭这种活,都是妇人在做,哪里会让堂堂男主人做这种活呢?更别说他这种考取了功名,将来还要继续考试的读书人了。要是被他从前的同窗知道他居然在家中做这种事,怕是被会被笑死的。
然而,回想起昨日姜婉说的话,裴祐又无法再安心让玉莲继续如此辛苦。昨日,他已然答应了姜婉,那他就不该食言,总要好好照顾玉莲。他家中就只有他娘,他和玉莲三人,他娘看不见,要照顾玉莲,洗衣裳这种事自然只能落在他头上。可这是他第一次洗衣裳,心内总归有些羞窘,因此一大早天还未亮便出来了,只为了避开村里的其他村人。
昨日听到的他娘和玉莲的话,给了裴祐心中重重一击。他从未想过,原来他娘在背后是这样跟玉莲说的。他隐约觉得那样并不对,可又说不好究竟哪儿不对。他忽然就想起了隔壁的姜家,他们家也是一儿一女,可相比较自己家,姜家对姜婉这个女儿是如此宠爱,甚至超过了对姜谷的好。如果将来他高中,他定会让自己的娘和妹妹过上好日子,可为了让他安心读书,却要让自己的妹妹如此辛苦,他于心不忍。玉莲是他的妹妹,从前他对她关心不够,如今既然已经明白过来,总要改一改了。
作为生手,裴祐洗衣服的动作十分笨拙,他拿起一件衣服,将皂角抹上去,放溪边的平滑石头上用力地搓动着,却始终不得其法。
姜婉并没有走近,看着裴祐那笨拙的模样,她心底忽然生出些说不出的意味。
她以为,裴祐所说的照顾,也就是让裴玉莲能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可从未想过他竟然会亲自来洗衣裳。要知道搁在现代,也有那么多男人从来都没有洗过衣裳,更别说这个连明面上的男女平等都没有的古代了。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好像之前对裴祐的气都烟消云散了。裴祐这个人,真的是知道错误之后就会改,还改得比她想象中更好的男人。
看来,她并没有看错,这个男人,人品确实很好。温文尔雅,也没有一般男人的大男子主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