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别墅区,陆西嘉动作利落地付钱下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举止间夹带的轻微焦虑感。
头顶夜空中月明星稀,蛐蛐藏在草丛和花坛里不知疲倦地叫唤,路灯在铺满石子的道路上投下形单影只的光圈。陆西嘉动作轻缓地打开大门往里走,进入庭院里以后,远远地就望见别墅中灯火通明。
陆西嘉有点丧气地驻足在原地,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跟着烟消云散。管家是上了年纪的老辈人,即便如今生活无忧,节俭的习惯却是跟了他大半辈子。晚上陆昀不在家时,管家不会将房子里的灯都打开。
是他有些过分期待了。陆西嘉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晚做出来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于冒险。当他开门进去时,等待的将会是什么?陆昀冰冷不悦的脸,又或者是任何付诸于实际行动的惩罚?
假如稍有不慎,甚至还有可能让这段时间里他所有的努力成果都付之东流。所有一切都回到原点,陆昀对待他时明显的态度转变只是一场白日梦?
他烦躁且懊恼地啧一声,心不在焉地跨上台阶,抬起大拇指按在门锁上的指纹采集槽内。然而习以为常的短促通过音并没有出现,耳朵里却骤然捕捉到一声尖锐而悠长的警示音。
陆西嘉眼皮轻轻一抖,神情茫然地抬起头来,似乎是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身后去拉门上的把手——
面前的大门纹丝不动,紧紧地嵌在门框里。
陆西嘉的心脏倏地沉入谷底,分明是置身于夏季燥热的晚风里,后背却密密麻麻地泛起冷意来,瞬间如置冰窖。
他被关在门外了?这个无比清晰的认知在他的大脑里四下冲撞。陆西嘉紧紧地抿住嘴唇,一边隐忍不断翻涌而上的怒气,一边再度抬起大拇指去按指纹框,尖锐悠长的警示音再度划破夜空下的寂静。
虚张声势的怒火被躲在一旁伺机已久的恐慌吞没,陆西嘉死死地盯着面前这扇门,大脑中足足空白了有三秒。他立在门前的台阶上,逃避般地垂下眼睛,却瞥见到自己被屋檐边的灯光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微微晃动。
陆西嘉轻眨了一下眼睛,视线顺着影子缓缓上移,最终落在他垂在身侧微微发抖的双手上。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的瞳孔无声无息地睁大,岌岌可危的防线终于轰然倒塌。比封闭和黑暗更加可怖的东西筑起高高海浪,铺天盖地朝他打过来。
下一秒,大门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响,陆昀低沉清冷的声音劈开海浪撞入耳中,“为什么站在门外不进来?没有想到合适的借口?”
陆西嘉无声无息地抬起头来看他,眼角微微泛红。
陆昀略显诧异地瞥他一眼,一边伸手将他往门里拉,一边垂眸帮他找家居拖鞋,“想不到好的借口就站在门外掉眼泪?”
“既然知道晚上不按时回来会惹怒我,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他将拖鞋摆在陆西嘉脚边,淡淡地出声提醒他,“脱鞋。”
陆西嘉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并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陆昀拧着眉头蹲下来,伸手去解陆西嘉运动鞋上的鞋带。解到一半时,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两秒以后,不动声色地压下眼底的怔色,将陆西嘉鞋上的活结扯掉,然后面色如常地起身,“与其站在门外偷哭,还不如到我面前来哭。”
“毕竟第二种选择让我消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望向面前这个与印象里毫不讨喜的亲弟弟判若两人的年轻男孩,再度皱起眉来。
陆西嘉惊愕地抬起眼睛来,却掉入陆昀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所有其他的情绪皆在一瞬间里消失不见,心中只余下手脚无处安放的紧张感。
下一秒,他清清楚楚地听见,面前的男人低低地叹一口气,“怎么就这么傻呢?”
他僵立在原地,心中无端端涌上淡淡的委屈。那情绪在他胸腔里四处乱窜,如同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愈演愈烈。
回到陆家后的十几年里,他什么样的情绪没有体会过。高兴过,愤怒过,骄傲过,记恨过,却唯独没有尝过委屈的滋味。陆家没有人会让他受委屈。他一度以为,他对陆昀只有愤怒和冷漠。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委屈——
甚至是委屈到了难以自抑的地步。
“打不开。”带着难以名状的执拗,他在陆昀面前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的失落和沮丧,“我打不开门。”
“怎么会打不开?”陆昀将他拉出门外,抬手合上面前的门,转过脸来示意他,“你现在试一试。”
陆西嘉沉默一秒,抬起自己的大拇指按在指纹锁上。错误的警示音毫不意外地响起,他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地看向身侧的男人。
对方神色不变,只语气平平地提醒他道:“你再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哪根手指。”
陆西嘉愣了一秒,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巴。最后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寡言地换上食指,对着指纹槽轻轻按下去。记忆中短促的开门声如期而至,陆西嘉脸上掠过一丝明晃晃的难堪。
陆昀却熟视无睹,目不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