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穆离躺在榻上,心绪难平。
两个月前的一天,福海又无端端跪在他面前。
“皇上,您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一心扑在政事上固然要紧,可身子也得好生保养啊……”大太监有点心急如焚了。
这样的念叨,几乎每天都要发生,跟一日三餐的频率差不多。
“行了行了,别说了,朕出去走走。”实在受不了言语的厮缠,干脆躲出去褴。
福海要跟着,被他一脚踢飞。
“你要是敢跟着朕,马上人头落地!”虎着脸对大太监吼了一声,吓得他即刻叩头求饶鲎。
就这样,穆离独自一人出了御书房。
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行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玉凉轩。
抬头看着那三个字,恍若隔世。
走到殿门口,伸手,想推门,却还是把手臂垂下。
他对自己说,不行,不能再沉浸在这样的凄凉情绪中,他得走出去。
人已经不在了,事实无法更改,纵使思念如潮,这潮水也该有退却的一天。
否则,他的残生将如何度过!
阳春时节,穆离忽然感觉到了寒冷,他知道,这是孤独的味道。
永失爱情的他忽然想到,或许亲情能够给他一点温暖,——尽管在过去的时光里,他对亲情一向是十分淡漠的。
耀聪和耀炀住在宫外,震寰戍守边关,耀桢已经被贬到了民间,耀琛出游在外,占辰也是住在宫外的,其实就算他在宫中居住,两人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至于原因,大家心照不宣。
穆离把所有亲人都想了个遍,最后想到了新阳。
她还在宫里隐居,这六年里,穆离成全着她和丁胜的爱情,现如今,他们连孩子都已经生了两个。
上一次去寄傲轩是在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去年冬天,有一次下大雪,他百无聊赖地在雪地里走着,想着与芷衣初识的那个寒冬,又想到她被弃之后于寒风中出现在皇陵,想着想着,就去了她进宫之后最初的住所,寄傲轩。
彼时,一直足不出户的新阳借着风雪的掩护,和丁胜一起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堆雪人。
他站在院门口看着温馨的场面,心弦被拨动了。
如果芷衣还在,如果芷衣生下了他们的孩子,想必他也会带着芷衣和孩子一起,在这样漫天的飞雪下,堆雪人、打雪仗。
那天,他醉卧在了寄傲轩,那一晚,也是芷衣过世后他睡得最好的一个夜晚。
回忆起上次的美好感受,穆离决定,再去新阳那里看看,想必那两个小娃又长高了不少。
这回,他没有空手前行,而是去内务司拿了两副纯金镶宝石的长命锁,算是给孩子的正式礼物。
走近寄傲轩的范围,就隐约听见了孩童牙牙学语的声音。
因为他在外围加了守备,遂,包括侍卫在内的任何人都是无权走到小院附近的。
他的到来,自然也在新阳和丁胜的预料之外。
径自进了院子,走到房门口,抬起手,正准备敲门,却听见了那个最触动心脏的名字。
“也不知道芷衣过得好不好……”是新阳的声音,带着惆怅。
穆离听了,微微昂首,试图将眼中骤然出现的水雾给漾回去。
然,丁胜的话如一柄重锤,砸在了他的心头。
丁胜说:“新阳,你们这么对皇上是不公平的!”
以丁胜对新阳的感情,绝对不可能这么跟她说话,既然他义无反顾地指责了她,就足见这件事是他无法忍受的。
新阳似乎有些嗔怪丈夫,“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当初根本就没打算告诉你。”
“这是令我最为生气的地方!我是你的夫君,你竟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能瞒我六年,以后还叫我怎么信任你?”丁胜忍无可忍道。
新阳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沉默了片刻,“你知道当初的芷衣是多么可怜吗?如果我不帮她,她真的会死在宫中的!”
“难道现在的皇上不可怜吗?有哪个男人会为已经过世的爱人如此守护?六年啊,你以为是一朝一夕吗?”
这么一说,马上把新阳的注意力给转移走了。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将来我先一步死掉,你是绝对不会像皇上那样长情地想念我,是吗?”女人的思维就是奇特,往往喜欢预想一些不太可能发生的情况,然后让男人做出判断和选择。
丁胜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不是的,……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别这样好不好……”
就在他百口莫辩的时候,房门打开,穆离进了屋子。
夫妻俩先是一怔,随后,双双施礼。
“都起来吧!”穆离顾自走到桌边坐下,“新阳,你的话朕都听见了。来吧,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新阳如五雷轰顶似的呆立着,嘴唇翕动,没有声音。
在她心里,这位叔叔绝对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除了偶尔对芷衣网开一面,其他时候,真可谓是六亲不认。
此刻他知晓了芷衣诈死潜逃的事情,是不是会拿她这个“帮凶”开刀呢?
“别怕,只管详细说来。朕只是想知道真相,不会怪你。”穆离似乎会读心术,开口打消新阳的顾虑。
新阳又看了丁胜一眼,他鼓励地看着她,神色有点焦急。
“朕答应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朕都既往不咎。前提是,你必须要说实话。”穆离凝望着侄女,“你想一想,这六年来,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