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可名状的茫然占据了。
恨苏恒是没有用的。终究还是逃不过哥哥所说的——在这个宫里,想要在太后手底下保全,我所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苏恒。
苏恒爱的是刘碧君,我与他之间的情分,也只能这般投桃报李的加以经营了。
既然是经营,自然便又各种利害算计、投机诡谲,须怨不得他疑我、试探我。我若有资本时,自然也可以疑他、试探他,但目下也许真的只能讨好他、笼络他了。
或许,只要耐心经营下去,终有一天,我们也能走到朋友般相交若水的地步。
那么,纵然不爱,日子也未必真就那么不堪吧。
我便一个人慢慢的踱下高台。
方生似乎还有些怕我闹腾起来,小心翼翼的垂了头,跟在我的身后。
我说:“方生,你去陛下那边伺候吧。”
方生忙答道:“娘娘不要着急。想来是去长信殿路远,再等一刻陛下便回来了。”
我笑道:“我没有着急,刚刚在台上教风吹乱了头发。我这模样也不好见陛下,正要回去打理一番。你便去与陛下说,让他不必急着回来。回宫这些天他难得有了空闲,韶儿也在,刚好陪太后吃个饭,聊聊天。这才是正理。倒是我身上久病,不能前去作陪,要告一声罪了。”
方生愣了一刻,随即躬身道:“小人这就去。”
一面回身招呼人,搀我回殿。
我说:“稍等,让我再备些东西孝敬太后,你去时也好看些。”
方生笑道:“娘娘考虑得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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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我那边闹腾了一阵,更兼苏恒留旨说,我若想哥哥了,随时可以着人去前殿宣。我便拦了红叶,令她不必冒险去找周赐。
我一回寝殿,红叶便迎上来,却一时气息凝噎,说不出话。
我们主仆两个心太齐了,连软肋都是一样的,不小心便被人拿捏住一双。我方寸一乱,她便也慌了阵脚。此刻想到初时的情形,不由好笑。
我拉了她的手,道:“青杏儿手轻,风一吹头发就都散了,还是得你给我梳头。”
红叶忙点头,扶了我坐到妆台前。一面落泪,一面笑起来。
我说:“你笑什么?”
她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到小姐的模样,忽然就觉得头脑清明,什么都不用再担心了,不知不觉就笑起来了。”
我说:“……嗯,确实什么都不用再担心了。”
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日后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不会再让身边人跟着我提心吊胆了。
梳头的功夫,外面便有人来禀,是哥哥命人进呈了些东西给我。
说是给我的,我打眼一扫,却大半是太后和韶儿喜欢的果品和物件——哥哥确实是个心里敞亮的。我便仔细挑了几样,让人去取。顺便命青杏儿领了宫笺来。
吩咐完了,便回头问红叶:“前日咱们洗澡时,你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红叶想了想,道:“都说完了……剩下的都是些旧事,娘娘说过不必急着报的——”
我点了点头,青杏儿出去了,红叶又不急不慢道:“青杏儿是个好心肠的,记性也好,就是……”
才说了一半,外边便走进人来。
原来是哥哥直接命人把实物抬到椒房殿里,倒省了去库里提的周折。
宫笺也片刻便取过来了。
其实为刘碧君请封的表奏,前几日便已拟好了,当中颇有几句夸赞她的话。这些话,日后大约也就写入刘碧君的策命金册里了。
位都要晋了,我也不介意她晋得风光些。便又将她于贫贱中与苏恒相爱的话也添了进去。
红叶只扫了一眼,便去取了账簿,誊录哥哥送来的物品清单。
青杏儿在一旁伺候笔墨,见我誊完了,有些忐忑的问道:“这个也命方常侍带去吗?”
我将笔搁下,道:“这个是要呈给陛下的。”
——若韶儿还没领回来,我便急着将为刘碧君请封的笺奏呈给了太后,苏恒这一趟就白去了。这份笺奏必得先到了苏恒的手里,才是我的诚意、苏恒的筹码。否则便只是徒然给太后增添底气罢了。
其实,只要我不自乱阵脚,韶儿在太后那里、甚至是刘碧君那里待一会儿又能怎么样?
只要苏恒在一天,就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害韶儿的。
但要我不自乱阵脚,也是难的——毕竟已经三四年了,我的脉象也还是:余毒未清。
多想无益。我便随口问青杏儿:“——你识字?”
青杏儿结结巴巴道:“认,认得几个。”
我笑道:“你有个好记性——若想读书,直接对红叶说了,就从我房里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