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等殷姑娘的头七过了,我才隐约从下人口中拼凑出个真相来。
说是那位殷六姑娘,看起来也是体体面面、规规矩矩的,拿出去也可以勉强称得上一句大家闺秀,可这私底下做的事,却是既不体面,也不规矩。
她竟是在出阁前,就已与外男有了苟且。
这边罢了,对方是谁也无人可知,可她既然已经非完璧之身,后又遭人抛弃,却偏偏又不敢与家里人说,据说那位修撰大人自诩门风甚严,出了这等事的姑娘,就是不直接浸了猪笼,也是要打发到家庙清修一辈子的。
可千不该万不该,那位殷六姑娘不该明明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却偏偏再来招岳四老爷一个晦气。
这便再也罢了,岳家也不是那种死守规矩的刻板人家,那位殷六姑娘若是好好地与岳四老爷说,岳四老爷好歹对她还是留有几分情谊在的,就算两家婚事作罢,也是能好聚好散的。
可那位殷六姑娘偏偏不,她既不敢与家人说,又怎么会敢对岳家说,你说你要是铁了心瞒着吧,你就瞒到底算了,落红一事,能想办法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糊弄不过去就坦然相待,这也不失为一个差强人意的方法。
但人殷六姑娘还不,她思来想去,想去思来,临到头来,竟还是念着情郎,眼看婚期临近,突然心生悔意,就这么撒手不管,去为情郎守身如玉了。
也是可悲可叹,可怜可恨。
七
下人们乱传的这些,十句里至少有八句我是不愿意相信的。
殷六姑娘死了是不错,可她若是为了情郎投缳自尽,难不成还会留个遗书什么的将自己的心思动机分门别类列条列点地交代一遍不成?
谁会那么傻,死了还要给自己泼盆脏水,生怕自己能葬得进祖坟么?
既然不会有铁板钉钉的实证,那嘴巴长在外面的人自己身上,他们愿意如何说,又有谁能管得了呢?
外人还都道我生而克母,难道母亲还真的是被我克死的不成?
我对传言嗤之以鼻,但对殷姑娘的突然寻死还是闹得心里不大痛快。
因为我知道下人口里的十句话里面,还是有一两句是可以拿来听听的。
比如说,殷姑娘挑在这时候投缳自尽,除了是因为她不想嫁给我父亲外,我也实在是想不到第二种更加合情合理的解释了。
我感到很难过,可我甚至都不清楚我在难过些什么。
八
日子一天天过去,毕竟是发生在别人家的事情,没过门也算不上是什么自己人,殷六姑娘的死很快就在岳府平息了下来。
若不是后来平远侯王家一个旁支的小少爷突然投河殉了情,人被打捞出来时怀里还抱着殷六姑娘的牌位,这件事本该就那么含含糊糊地过去了,最多被人事后提起来捕风捉影地胡说八道那么几句。
可王家小公子这一死,殷大人的里子面子也全都丢光了。
殷大人为人迂腐是迂腐,但也算是还有几分风骨和硬气,直接就上书狠狠参了王家一笔“门风败坏、教子无方”,然后也不待王家如何反击,就直接挂冠而去,辞官退隐了。
相比之下,王家那个旁支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丢了儿子又跌份,平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多耻笑了半年有余。
大家都在背后戳着旁支那位小公子的母亲的脊梁骂,你说人姑娘好好的时候你看不上,非得折腾得俩小孩散了,可算是如了你的意吧,最后儿子也没了,你可真是满意了吧。
王家那位旁支家里是如何悔恨交加、遗憾无穷,在此不多作赘述,主要是我也并不是很清楚,我能看到的,就是足足过了大半年,谢天谢地,父亲终于有心思再去应承老夫人提议的婚事了。
九
父亲看上的第二个姑娘,是咸安王家的乡君,啊不,这位乡君已经不能称姑娘了,得称呼夫人了。
咸安王是先帝一个拐弯亲的堂叔的儿子,按辈分算也就是现在这位庄平帝的堂叔,出了五服的那种。
咸安王虽然以地名封郡王,但他的封地咸安,可与咸阳、长安这俩地方有着翻天覆地的差别,只是个犄角旮旯地方的犄角旮旯的小县城,他身上最值钱的,恐怕就是他的姓了。
对的,他还姓裴,国姓。
咸安王不止封号蹭了俩著名都城的热度,他本人也及其喜欢蹭热度,当年平帝还是太子时,大家都说四殿下得宠,又说三殿下势大,他就巴巴地把几个女儿分别嫁到了当时的几个夺嫡热门选手的沾亲带故的人家。
等到后来庄平帝登基,从头撸到脚,一把秃噜了个干净。
死了几个女儿女婿,咸安王也总算是安分守己了一段日子。
但咸安王也不算是蠢到家了,他不该投资的投资了一大堆,该投资的也没有放过,说到底,不过还是人家女儿多,有底气。
而我父亲这次看上的这位乡君,也就正是当年咸安王唯二投资成功的两位之一,也是咸安王唯一的一个得封乡君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