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府熬得参茶略有些苦涩,入口尚未察觉,茶到了舌根,方能品出。
或许是苦味太厚重,秦衍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犹豫道:“王府产业很多...”
仔细想来,除了钱财,他好像也给不了她其他的东西了。
秦衍是一个极度自律极度能掌控自己的人,心里再怎么不安,面上是一点也不显现的。
阳光照下来,他脸上是淡淡的清冷与疏离,像是坠入凡间的谪仙般,与世俗格格不入。
本来想说出几分劝诱的话,从他的口中出来之后,给人的感觉便成了高高在上的施舍,矜贵的,不屑一顾的。
察觉到自己语言的“天赋”后,秦衍闭了嘴。
他怕自己再说下去,顾星河原本想同意,也被他这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弄得不想同意了。
秦衍抿了一口茶。
但,为了那点钱财,给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当妻子,莫说旁人了,他自己都觉得,挺作孽的。
可他还是很想和她在一起。
想让灿烂的她,在他只有黑白两色的人生里,留下一处又一处夺目的绚烂。
那该是多么美好又有趣的生活。
白玉杯子里,清楚地映着他半垂着的眼睑,在眼底拖出长长的阴影。
像是破不开的浓雾一般。
纠结着,缠绕着,心烦着。
似乎是在等待着救赎。
他希望顾星河同意,又希望顾星河不要同意,矛盾得像是离不开水的鱼。
顾星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很乐意啊。”
白玉杯子荡起了层层涟波,秦衍慢慢抬起头,映入眼眶的,是顾星河闪闪星星的眼:“我为什么不乐意?”
她一百个乐意!
合离之后,她有颜又有钱,怀抱着二狗子,一边拆家一边养面首,每天烦恼的事情便是要睡哪个面首好,单是想想的这种生活,顾星河便觉的此刻坐在她面前的秦衍不是秦衍,而是一个巨大的会说话的金元宝。
金光闪闪到刺眼的那一种。
看到秦衍略微扬起的眉梢,顾星河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跟他确认一下。
别看秦衍看上去仙风道骨不染烟火的,实则心眼比谁都多,稍微不注意,就会掉进他设好套里。
就跟刚才一样,他说她怀孕,让御医模棱两可说上几句话,便把她吓得跟什么似的。
连以后独自一人凄凉带娃的事情都想到了,然后他再来一句,她没有怀孕。
把她气得牙痒痒。
要不是看他身体太弱,她都想揍他一顿了。
有着被戏耍的前车之鉴,顾星河认真地觉得,这种关系到王府半边财产的事情,她还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顾星河道:“那什么,世子,你说合离给我一半财产,是真的吗?”
秦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真的。”
“耶!”
顾星河兴奋得搓手手。
那么多的钱,别说她能养面首了,就连二狗子,都能佳丽三千了!
为了二狗子的佳丽三千,这个交易,她做了!
顾星河从桌上拿过秦衍推过来的纸笔,磨好墨后,迅速在纸上写下秦衍答应过她的事情,写完之后,把墨吹干,一边念,一边去瞧秦衍的表情。
秦衍脸上仍是淡淡的,带着不容于世的孤冷清霁,听完她的话,只是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顾星河怕秦衍反悔,趁热打铁似的把纸笔推到秦衍面前,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秦衍看了她一眼,手慢慢地握住了笔。
心有激雷,面上却无表情。
早知道她对王府的财产垂涎三尺,他就早点说只要她肯嫁,王府的财产都是她的之类的话了。
省得费这么多心思和口舌,说服她同意他的做法了。
秦衍写上自己的名字,写上日期与时间,之后从腰中的挂着的小锦囊里,取出自己的小印章,轻轻盖了上去。
凭据一式两份,顾星河如获至宝似的把纸叠得整整齐齐,小心翼翼放在怀里,而后道:“那么世子爷,今天来给我诊脉的御医可靠吗?我需要继续装怀孕吗?”
她可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好青年,秦衍帮她查当年之事,又说只要配合便给她王府一半的家财,她要是连个怀孕都装不好,那才是真的不识好歹。
她挺识好歹的,演技拿一百个小金人也绰绰有余。
秦衍轻啜一口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的秦衍,在垂眸喝茶时,似乎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错觉,肯定是错觉。
像秦衍这种聪明到几乎没朋友,能把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能有什么事情,让他悬心不下,以至于一直压了一口气?
那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存在。
果不其然,秦衍咽下茶,脸上一派的风轻云淡,微微颔首,道:“可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