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秦家,与嘉宁公主,不曾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待她仍如旧日。
顾星河低头抿了一口安胎药。
安胎药有点苦,小侍女颇为贴心地在桌上放了几盘蜜饯,晶莹剔透的,单是看着,就觉得很是好吃。
顾星河捻起一颗,放在嘴里含着。
夜色越来越深,顾星河准备打道回府了。
明天顾家的人要来接她,她在公主府住着不合适,要回自己的一方小院子待着。
李夜城起身道:“我送姑娘。”
顾星河不日便是世子妃,送她回住处这种事情,当是秦衍家中小一辈的兄弟来送的,以示对顾星河的尊重。
但秦家只有秦衍这一根独苗,且病病歪歪的,这会儿还在轮椅上坐着,显然是送不了顾星河的。
所以只能李夜城来送。
顾星河点点头,道:“有劳侯爷了。”
华阳公主笑道:“还叫什么侯爷?若论辈分,他该唤你一声婶娘了。”
嘉宁公主抿唇一笑,秦衍眼底漫上浅浅笑意,李夜城却是面无表情,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对顾星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星河与李夜城走出花厅。
离熏香远了,再加上冷风一吹,顾星河身上的睡意慢慢消散了。
微风送来了阵阵的花香,顾星河回头看了一眼。
檀香炉离秦衍极近,丝丝绕绕的熏香如云雾一般,围绕着他,越发把他衬得如九天之上的神谪一般。
顾星河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心中一动,问李夜城:“敢问侯爷,世子用这天竺香多久了?”
李夜城声音冰冷:“自我记事起,他便离不开了。”
“天竺香名贵,有益于睡眠,非常人可以使用。可若用过了量,只怕于身体无益。”
顾星河想起二狗子一爪子拍翻熏香炉的场景,道:“若侯爷得了机会,多少劝着点世子。”
狗的鼻子是最为灵敏的,二狗子虽然有着爱徒手拆家的小毛病,可那属于哈士奇的天性,无论对什么事物,都保持着探寻之心。
拆拆咬咬,发泄表达着自己的心情。
但当对着熏香炉的时候,二狗子显然不仅仅是拆拆咬咬了。
那种一点也不能闻到的模样,像是熏香炉里燃的是炸.弹一般。
秦衍病了数十年,若有说大毛病吧,好像也没有,就是食欲不振,睡眠不足,阴雨天气时,更是浑身酸软无力,头疼欲裂。
可秦衍在神智尽失的时候,是没有这些症状的。
那时候她伺候在秦衍身边,秦衍吃嘛嘛香,睡觉时随便一哄,便能睡到大天亮。
虽然有时候性格太过亢奋,导致运动过量,以至于经常性突然昏厥,但御医讲了,昏厥只是因为运动过量,并不是生病导致的。
顾星河有些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吃住饮食上,明明都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在神智尽失时,秦衍的身体素质会好很多?
仔细想了想,秦衍在神智尽失的时候,是没有喝小侍从们送来的固本养元的汤药,也没有点熏香,更没有操劳过度,比如挑灯夜读,料理军政上的事情。
想了想,顾星河又加上一句:“还有那汤药,虽有固本养元的功效,但是药三分毒,能不喝就不要喝了。”
“没事时,少看书,少熬夜,多运动运动,指不定身体就好起来。”
整天窝在轮椅上算个什么事呢?
残阳如血,将世间万物染得殷红。
李夜城碧色的眼睛幽深,看了一眼顾星河,道:“知道了。”
嘉宁公主怕顾星河买的丫鬟婆子伺候得不够尽心,又派了公主府的侍女们过去一同伺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若不是顾星河的院子买的大,只怕连这些侍女的住处都没有。
李夜城送完顾星河,又回到嘉宁公主府上找秦衍。
此时明月高悬,万籁皆寂,秦衍屋里琉璃宫灯冉冉,熏香炉摆在书桌旁。
书桌上,摆着一沓厚厚的信件,不用想,也是各地的暗卫送来的。
秦衍一手执信,一手握笔,不时在信纸上写着什么。
这是李夜城见的秦衍最多的模样,束发挑灯夜读。
李夜城喜武不喜文,先生布置的功课,都被他拿来给秦衍,让秦衍帮忙去写。
秦衍身体不好,但写的一手好字,最开始的时候,秦衍的字迹被先生认出来,先生一气之下,告到了华阳公主那里,气得华阳公主揪着李夜城的耳朵,让他在烈日下跪着。
小小的秦衍推着轮椅,给他送来一把伞,一杯冰镇的水。
再后来,秦衍学会了模仿他的笔迹,密密麻麻的一行字写在宣纸上,连他都分辨不出来。
往事涌上心头,李夜城抿了抿唇,碧色的眸子明明暗暗。
李夜城大步走上前,打开熏香炉,端起桌上秦衍未喝完的汤药,一股脑地倒在里面。
熏香一下子便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