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
他从床上爬起来,外面的声音越发清晰。
“主席说要稳步前进,脚踏实地,不能急躁冒进,老大他太心急了。”接着那声音顿了一下:“不说这些了,我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
在哪里……
“吱嘎——”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小碎花麻布的女人背着篮子迈过门槛,她抬起头,露出温婉的眉眼,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方笑道:“光久?”
“你咋个醒了?”
李光久猛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床上,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从嘴里吐出来的声音带着少年还没有完全变音的嘶哑:“你……是谁?”
女人快步走了过来,伸出手背白暂细腻,只有触摸到脸上才发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光滑,手心布满了老茧,那双本应漂亮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顺着他的太阳穴转圈:“光久,你不是饿昏了头,娘你都不认了。”
娘……
眼前这个打扮乡村的女子,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内,抱着如今体型缩小的李光久,自称是他娘。
我娘……
他记忆出现片刻混乱,一时之间记不起自己母亲的样子,那种让人晕眩的感觉随之而来,眼前再次浮出白点,他身型一晃,站立不稳就要倒下,却被这只手给抱了起来。
“光久……”女人轻柔的声音慢慢在耳边摇曳。
他在这温柔的声音当中慢慢的缓和了过来。
“娘……”嘶哑难听的声音再次从他嘴里吐了出来:“娘……我……好饿。”
李光久……
现今已经八岁了,做农活仍旧一塌糊涂,到了这个年龄还是个药罐子,大病虽无但小病不绝,就算如此,他依旧淘皮捣蛋,皮得让人想要抽他两棍子。
曾有算命的说他命格极贵,只是魂魄未全,所以弱不禁风,但也能平平安安的度过年幼,到了八岁魂魄归位,就不会再犯病了。
到了八岁这年,他终于记起了所有的一切。
此时正是1952年,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华人民刚刚结束长达十四年的抗战,全国百废待兴,所有人都殷殷期盼着那位伟大的领导能够带领新中国走向富饶。
他用力的抱住自己的娘,带着一种来自新生的喜悦和救赎。
女人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饿了就吃点东西吧。”
她轻轻的拍了李光久的肩膀:“娃儿,你别怪你爹。”
那短暂几年的记忆里,女人一直少言寡语,总是在他和父亲争吵之后,轻言细语的过来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他的额际,然后说着,不要怪他的话语。
那个时候,他总是满腔的不服与怨恨,如今在这面对这些,他已能做到不在意了。
“嗯。”他轻轻的点头,蜷在女人的怀里,他是如此的瘦弱,弱到就算做出这样的动作也不会有哪里不妥。
这是他的娘,是他这辈子的起点,也是他最温柔的港湾,他沉迷于此刻的温暖,又有着些许担忧。
因为历史下的车轮并不会因为你是个女子而有片刻迟缓,接下来的日子里,并不是一片安稳的岁月。
在他那后世的记忆中,接下来会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
而他……不过八岁。
在这样大波浪击打的年代,他这个家又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女人姓周,原本没有名字。
新中国成立之后才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周香。
她篮子里面是正热的窝窝头,闷在布堆里面,散发着丝丝寥寥的热气,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掰成两半,递到他的嘴边,那香甜的滋味让他不由得分泌起了唾沫。
“娘……”他又低低唤了一声,接过窝窝头咽了下去。
“唉。”女人笑着应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柔无比,带着为人母的关怀:“光久慢点吃。”
说是狼吞虎咽也不为过,明明在未来,他吃过不知多少珍馐美味,但是这一刻,来自少年身体对于食物的饥渴让他抛弃了脸面,丝毫不顾忌的狂咽了下去。
篮子里面四个碗大的窝窝头,他足足吃了三个。
周香担忧的给他拿茶缸接了点水递到他的手上,那是现在很少看到碗大的铁茶缸,涂的白漆,上面印着劳动人民的画像。
他急忙的猛咽了一口凉水。
才让自己干涸的嗓子眼稍稍好过那么一些,凉水慢慢的滋润心田,他才方有那种真的重活一世的感觉。
“娘……”他从周香的怀抱里爬了出来:“爹他为什么那么看重鸡蛋啊。”
“光久啊……”周香抱着他的身体,抚摸着他的背脊:“你爹他啊,是想让你去上学。”
“上学?”
“嗯,李家村一里外有个石家镇,镇上刚成立了所小学,小学里的那位先生很会教人,你爹他想把你送进去。”
脑海里面再次浮现那个瘦小男人的样子,枯黄的皮肤瞪得跟铜铃一般大